此刻,他忘記了貝露丹迪女王有多麽可怕,貝露丹迪女王有多麽可怕,以及貝露丹迪女王有多麽可怕,“啪”的一聲抓起了蓮沼的手腕,朝着走廊的另一頭狂奔而去。
“啊啊啊現在!就帶着優一起從這裏逃跑吧!”
男孩着急的嗓音從前方飄來。
阿爾瑪的力氣很大,蓮沼一下就被帶着撲了出去,三四步後才穩住自己的身體、跟上了阿爾瑪的腳步,免去摔倒在地的困擾。牽着她手腕的男孩腳步如飛,沒有任何回頭或者停步的意向。
“等、等等!”
蓮沼一邊跑,一邊猶豫地喊了一聲。
“等什麽等啦!”阿爾瑪還是沒有回頭:“再等下去,我們就要失去優了啊!”
你是笨蛋嗎——
蓮沼憋住了已經沖到嘴角的這句話。
不過是兩個六歲的孩子,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能逃得過這麽多大人的搜尋,然後靠着自己的力量在外面生活下去嗎?
話雖如此,蓮沼确實又有幾分擔憂。雖然蓮沼對這個世界的科技水平所知甚少,但她也明白,所謂的“凍結”絕對不是把神田優塞到冰箱裏那麽簡單。可能,優真的會永遠離開她和阿爾瑪了吧。
優才六歲啊。
而且,還是個那麽漂亮的孩子。
最重要的是……
她也無法拒絕阿爾瑪的請求。
雖然蓮沼平時對阿爾瑪很冷淡,也總是對翠和蕾妮埋怨阿爾瑪的吵鬧與愛哭,但阿爾瑪是爲數不多的、可以使這個地下研究所熱鬧起來的人。
要對着這樣一個誠摯而天真的、想要守護友情的孩子說出“我不去”這樣的話,未免稍稍有些冷血。
懷揣着複雜的心思,阿爾瑪已經蹑手蹑腳地停在了一扇門前。
他對蓮沼比了“噓”的手勢,示意蓮沼在門口等他。
嘎吱一聲,門扇打開。緊接着,房間内就傳來好一陣噼裏啪啦、地動天搖的亂響。蓮沼有些不忍心地堵着耳朵站在門口,暗自揣度着那些可憐的研究員們被阿爾瑪打斷了幾根肋骨。
門又開了,阿爾瑪背着優走了出來。他背上的男孩半開着眼睛,眼神渙散,精神狀态顯然極爲不佳。
“貝露丹迪,你知道該怎麽去外面嗎?”阿爾瑪着急地詢問道:“你已經是驅魔師了,那你離開過研究所嗎?”
“啊…呃!…我……”忽然被點名,蓮沼有一瞬間的懵比,随後她說道:“我知道‘門’在哪裏,但是我從來沒有出去過。我的老師帶我路過了一次……”
“那就快走吧。”阿爾瑪正了正趴在他身上的優,催促道:“現在就走吧。”
“我……”蓮沼有些猶豫。
阿爾瑪已經跑出了一段距離,卻發現蓮沼還站在原地,沒有跟上來。
他半側過身子,急急喊道:“快走吧!”
蓮沼問道:“我也一起走嗎?”
仔細一想的話,她好像沒有動機逃離研究所。在起初的聖潔同步實驗後,她再也沒有接受過奇怪的實驗。所有的研究人員都對她很友善,翠更是如同對待女兒一般教養着她。
“當然了!”阿爾瑪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從來沒想過會把你丢在這裏!我們三個人應該一起走,不是嗎?”
小小的男孩走回了兩步,滿懷期待地對她說:“跟我們一起走吧,貝露丹迪。不要管什麽驅魔師啦聖潔啦研究所啦,離開這裏吧。……這樣子,優也能和我們一直在一起了。貝露丹迪是喜歡我和優的,對吧?我也喜歡你呀。”
我也喜歡你呀。
明明隻是孩子之間發于友情的、無比純潔的話,卻偏偏讓蓮沼變得心情複雜。
她好像依舊無法拒絕阿爾瑪的邀請。
“走吧!”阿爾瑪又一次催促道,然後擡腳向前跑去。
這一次,蓮沼也跟了上去。
三個孩子穿過空無一人的走廊,小小的身影被燭火投于牆壁上,留下長而斜的影子。
阿爾瑪背着一個和他差不多體積的孩子,速度便稍微慢了一些。稍不留神,便被台階絆倒,他背上的優也不小心起飛,biu的一聲朝前直直撲去。所幸蓮沼眼疾手快,迅速以公主抱接住了從空中自由落體的優。
“優!”阿爾瑪小臉着地,卻還是時刻擔心着優的安危。
“沒事的,我接住了。”蓮沼掂了掂手裏的“公主”,說道:“‘門’就在前面了。”
她手裏抱着的優意識昏昏沉沉的,卻也明白現在是什麽狀況。他半合着眼簾,低聲地說道:“那家夥是笨蛋嗎……”
蓮沼很配合地點點頭,說:“是。”
“……明明隻是多說了幾次話而已。”優無力地撇過了頭。
蓮沼默默在内心想,同框即發糖,對話即上床,眼神交流便百年好合子孫滿堂的道理,優是永遠都不會懂的……
阿爾瑪從地上爬了起來,剛拍了拍衣袖,空中便傳來咻咻幾聲破空之響。蓮沼畢竟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戰鬥訓練,反射性地避開了空中的物體。而阿爾瑪就沒那麽好運了——隻一瞬間,他的背上就紮上了幾枚式針。
“使徒大人,請快回去吧。”
走廊的黑暗處走出幾名身穿紅袍的男子,正是“鴉”。
式針上跳起一陣奇怪的藍光,這詭異的光亮也許有着麻痹的效果,因爲阿爾瑪正趴在地上,動彈不能。他隻能勉強擡起頭,用眼神示意蓮沼快走。
“快,快逃啊……優……”
“那在下告辭!”蓮沼扭轉腳跟,立刻朝着和鴉相反的方向奔逃而去。
“使徒大人!”鴉的呼聲和式針飛來的響聲同時出現。
長長的走廊裏登時一陣雞飛狗跳。
身穿紅色直袍的男人們一邊撚訣一邊朝前追趕,而他們追趕的對象顯然也不是什麽普通的小孩子——反應快、速度快,輕松地就躲過了式針的攻擊,并且,抱着另外一個孩子還能跑得飛快……
“這樣子跑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她皺眉思索了一陣,便說道:“抱歉了,優。”
神田優尚不理解她道歉的原因,下一瞬間,他的身體便騰空而起,準确地以臉朝下的姿勢降落在地。他被啪叽一聲扔在地上,隻能在落地前喊出一句憋屈又虛弱的話:“你被阿爾瑪傳染了嗎!”
蓮沼停住腳步,從腰間拔出了佩在身邊的匕首。
兩名鴉見她取出武器,不由停下了腳步。
“使徒大人,聖潔不是用來反抗我們的。”他們說道:“如果您執意要這麽做,那您就是我們的敵人了。”
“少廢話了!”蓮沼一蹙眉,便用匕首迎向前去。
她還沒有和别人實戰的經驗,貿然發動攻擊,心髒不由砰砰直跳。
但是,她的武器卻好像是擁有獨立的意識與生命,可以牽引着她的手動作。
匕首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逼得其中一名鴉不得不後退一步。
她還沒有傷人的打算,隻想試試看把他們的衣服都割破,看他們有沒有勇氣繼續裸奔。然而,她手中的武器卻并不配合這樣的想法,而是直直地朝着對方的腹部而去。
匕首刺入的一瞬間,她的手中傳來一陣鈍鈍的觸感,奇怪的血腥味湧入鼻端。
蓮沼握着匕首的手一僵。
既是因爲她的武器自行做出了傷人的舉動,也是因爲……
在一瞬間,于她眼前閃過的、近似一片白色的奇異景象。
啪嗒啪嗒的清脆細碎聲響不絕于耳,綿延細長。
黑色的、細小的珠子,從斷裂的紅色絲線上墜下,滾落一地,在榻榻米上四散而開。
一隻修長的手空蕩蕩地懸于空中,舉着散了一半的數珠。紅色的四天玉落在他白皙的手背上,仿佛雪地裏的一點紅豆,綴着房線的蜻蜓結在風裏一搖一晃。
“生死所趣,善惡業緣。”
渺遠的鍾聲響了起來,似撞在隐隐約約的雲中。
僅僅數秒,眼前的奇異景象便盡數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鴉手中飛舞而出的符紙。金色的符紙很快環成四堵牆壁,仿佛鑄成了一個矮小的籠子,将兩個孩子籠在了其中。鴉豎起雙指,大喝出秘術的名字。
“炎羽!”
符紙上光芒大作,噼啪電光湧起,瞬間将整片黑暗的走廊映照得猶如處于白晝太陽之下。
“蓮沼……”
“貝露丹迪!”
在炎羽發動的一瞬間,兩道喊聲齊齊響起。
一者來自于慌慌張張的翠,一者來自于自身難保的優。
可惜,兩個人的喊聲都沒能阻止炎羽的發動。
蓮沼隻覺得渾身一痛,随即便麻木地失去了知覺。
若論痛苦的程度,炎羽這等水準的秘術倒是遠不及聖潔同步實驗來得痛苦。
關鍵是……
炎羽發動過後,空氣中這隐隐約約的烤肉香味,怎麽就這麽不對勁呢嗯?!
鴉研發的秘術怎麽這麽讨厭?!
是不是沒事就拿秘術炎羽來電人烤肉啊?!
用雷電把神的使徒烤熟是想做什麽?
神會生氣的吧!!
身上冒煙的蓮沼軟趴趴倒在地上,匕首叮當一聲墜在身旁。
她身上黑乎乎的肌膚已經開始自行生長複原,但拜炎羽所賜,她一時半會都動不了。
她尚且如此,原本就身體狀況不好的優,恐怕就更爲糟糕了。
走廊裏響起一串淩亂的腳步聲,翠、艾普斯泰尼博士和蕾妮小姐都跑了過來,他們身後的埃德加先生還背着因爲式針上的麻醉成分而陷入半昏迷狀态的阿爾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