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查爾斯的指揮下,李瀾不斷調整着自己的姿勢,一次又一次,直到他滿意爲止。
“……就這樣,很好。”
查爾斯微微曲身,他一手拿着調色闆,一手拿着畫筆,胸有成竹的在面前的亞麻畫布上勾勒、塗抹,都說認真工作時的男人最帥,此時查爾斯就給了李瀾這樣的感覺——一種非凡自信的魅力。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李瀾已經沒有心思去想其它東西了,光是維持同一姿勢就耗費了她所有的精力,她今天才知道爲一名畫家做模特是一件多麽不容易的事,又過了一會兒,她忍無可忍的問道:“我可以動了嗎?”
“馬上。”
然後,她又等了一個多小時。
“好了。”
終于解放了!李瀾把自己埋進沙發裏,恨不得躺到天荒地老。
查爾斯看着她,好奇地問道:“我聽說你和曼頓伯爵夫人發生了口角,怎麽回事?”
昨晚朱麗葉身體不适,他陪着她早早回了艙房休息,不是很清楚後來發生的事,還是今天用早餐的時候聽到臨桌客人聊天,他才知道宴會結束後李瀾和曼頓伯爵夫人吵起來了。
李瀾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坐着,面對查爾斯的疑問,她隻是擡了擡眼皮,漫不經心的說道:“和一個經常把‘高低貴賤’挂在嘴邊的老女人交惡,你說因爲什麽。”
查爾斯了然的點點頭,他也和曼頓伯爵夫人打過交道,那個女人确實不好對付。
“不談那些掃興的事了,我可以看看畫嗎?”
查爾斯聳聳肩,做出歡迎的姿态道:“樂意至極。”
李瀾走到他身邊,當她的目光落到畫上,她的臉上很快浮現出混合着驚奇和贊歎的微妙表情。
“這是……我嗎?”
黑裙女人斜靠着軟椅,左手搭在膝蓋上,右手扶着被耳邊的玫瑰花襯托的越發嬌豔的臉蛋,她的眼睛直視前方,仿佛瞧見了什麽有趣的事,嘴角噙起一抹柔和的微笑——有股莫名的感染力,叫人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她笑起來。
“我喜歡你今天穿的這條裙子。”
“它太長了,我随時都在擔心自己被它絆倒。”
李瀾微微抱怨道,然後她提着裙擺在房間裏四處走動起來,查爾斯的房間和她的并無太大區别,隻是在細節處相差甚遠,她櫃上和抽屜裏擺的是梳妝鏡和各種化妝品,而他擺的更多的是顔料和他的一些練習畫作。
“這是什麽?”
李瀾瞥到書桌上被一支鋼筆壓着的紙張,不,應該說是宣傳頁,她緩緩讀出了上面的文字:“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爲聖……因爲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阿門!”
“船長給我的,邀我參加新教的禮拜儀式。”
“你在和我開玩笑?”
李瀾盯着查爾斯,詫異地問道:“我記得你并不是教徒,難道是我對你的認知出問題了?”
查爾斯沖她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長的說道:“不,親愛的,你要明白我随時都可以是教徒。”
“那我也去看看吧。”
“主會懲罰你的。”
“我想仁慈的上帝不會因爲我這點好奇心而發怒。”
“要是上帝是《舊約》裏的上帝呢?”
“……我得冒這個險了。”
“冒什麽險?”
布蘭徹走進來随口問道,她和南茜一直待在外面的小客廳,聽到隔壁傳來兩人對話的聲音,就猜到畫已經完成的差不多了。
“你們在聊什麽有趣的事,說出來和我們分享一下。”
“沒什麽,查爾斯給我講了一個笑話而已。”
李瀾輕輕把話題帶了過去,然後她苦惱的盯着查爾斯道:“你不準備把畫給我嗎?”
查爾斯正專心看着自己新出爐的作品,聽到李瀾的問話,他頭也沒擡的答道:“先放我這兒,我再琢磨一下,總感覺有不對勁的地方。”
“那我們先走了,周日見。”
“周日見。”
從查爾斯的艙房出來後,布蘭徹疑惑的問道:“赫本,你爲什麽要說‘周日見’?”
“你應該對做禮拜不感興趣——”
李瀾的目光轉向了南茜,微微一笑道:“南茜,你和我去吧。”
“我的榮幸。”
瑪麗皇後号海上航行的第六天,船上乘客迎來了做禮拜的日子,教堂設在頂層,對于李瀾來說,這點很好的保證了她不需要走多遠就能抵達目的地。
“我們能進去嗎?我們隻是二等艙乘客。”
“先生,誰都能參加禮拜儀式。”
李瀾聽到走在她前面那對夫妻和船員的對話,向南茜感歎道:“你看,上帝某些時候也挺可愛的。”
南茜對她家小姐時不時的抽風,表示已經習慣了。
瑪麗皇後号的船長是一個很和藹的老先生,他早早到了教堂,幫助神職人員接待前來禱告的乘客。
“赫本小姐,早安。”
李瀾摘帽行禮,笑道:“早安,船長。”
告别船長後,李瀾和南茜找到空閑的座位坐下,十分湊巧的是,拉什頓夫婦正坐在他們前面。
“二等艙乘客、仆人和統艙乘客都來和我們一起做禮拜,真是有失體統,我還是回客艙吧。”
這是拉什頓夫人在抱怨,李瀾悄悄豎起耳朵聽拉什頓先生的回答,隻聽他安撫的說道:“别鬧,你要是不在,船長會很失望的。”
“那我還是忍一會兒吧,我不能做出傷害别人的事。”
李瀾突然想笑。
“你就笑吧,他們把我們安排在一起是不合适、魚龍混雜的,他們半數都像是天主教徒。”
熟悉的聲音傳到耳朵裏,李瀾尋聲望去,果然是曼頓伯爵夫人,她正湊在丈夫耳邊大吐苦水,曼頓伯爵無奈說道:“我想耶稣是不會在意的。”
前邊神父已經開始念禱文,李瀾收斂了心思,雖然她不信奉宗教,但起碼的尊重還是要有的。
儀式很快結束了,李瀾準備離開的時候,曼頓伯爵叫住了她。
“赫本小姐,介不介意和我們用下午茶,我女兒喬治安娜很喜歡你,一直想和你見一面。”
李瀾迎着曼頓伯爵夫人糾結的眼神,十分愉悅的答道:“當然,下午見。”
“小姐,你爲什麽答應了曼頓伯爵的邀請?”
艙房内,李瀾坐在梳妝桌前,南茜一邊幫她取下首飾,一邊疑惑的問道,在她的認知中,雙方存在矛盾,在沒有調和前怎麽可能友好的坐于一桌共進下午茶,或者其它活動。
“我們又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再說——”
李瀾想起上午做禮拜時聽到的曼頓伯爵夫婦說的話,饒有興趣的說道:“我隻是覺得曼頓伯爵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現在,我對他的興趣遠遠超過我和他妻子的那點小矛盾。”
在李瀾的滿腹期待中,鍾表上的指針轉到了四點三十,她和南茜打過招呼就去樓下的大客廳赴約了,曼頓伯爵夫婦正在座位上聊天,他們旁邊的位置上坐着一個漂亮女孩,應該就是曼頓伯爵之前提到過的喬治安娜了。
“赫本小姐,下午好。”
“午好,先生女士,還有美麗的喬治安娜小姐。”
喬治安娜郁悶的敲了敲桌子道:“看來我失去了期待已久的自我介紹環節,爸爸,你又壞了我的好事。”
曼頓伯爵朝李瀾無奈的笑笑,他隻有這一個女兒,自然十分寵愛,結果養成了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都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聽曼頓伯爵說你是我的粉絲,我爲你準備了一個小小的禮物。”
李瀾從包裏掏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放到喬治安娜面前,看見她打開後的驚訝表情,她臉上的笑意越發深了。
“這太貴重了,還請你收回去。”
曼頓伯爵夫人一改先前沉默,她盯着盒子裏的珍珠項鏈,眉頭緊皺。
“就當是爲我對夫人的冒犯賠罪。”
在李瀾的堅持下,曼頓伯爵夫婦默許了喬治安娜收下禮物的動作。
接下來的談話,有利益牽扯,自然順利很多,至于他們聊的什麽,隻需要瞧一眼李瀾和曼頓伯爵臉上各自的滿意笑容,就知道大概是什麽雙方受益的好事了。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改日再聊。”
李瀾看了看手表,起身告辭道。
喬治安娜戀戀不舍的說道:“明天我可以找你去玩嗎?我在房裏快悶出病來了。”
“當然,你随時都可以來找我。”
李瀾笑着應承下來,又和曼頓伯爵夫婦再次道别後,回到了艙房。
“南茜和我說你赴了曼頓伯爵的約,什麽情況?”
科林·莫裏斯已經在房間裏等了很長時間,看見李瀾進來,不等她喘口氣,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能有什麽事,卡洛兒祖父的事呗,她拜托給我了,我總要做點什麽。”
科林·莫裏斯歎了口氣道:“你也發現了?早在寄給卡洛兒的信中止了一段時間又變成電報後,我就覺得不對勁,我勸她回去看看她也不聽。”
“也許她在逃避,算了,等我們去了醫院事情就真相大白了。”
六天後,瑪麗皇後号駛進了南安普頓港,結束了爲期十二天的海上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