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場會議已經持續了一上午,這在公司是十分罕見的,正如楚克爾十分相信他屬下和員工的辦事能力,他們對執行他的英明決策也毫不懷疑,但這并不代表他們沒有自己的判斷力,對于楚克爾提案中的不合理之處,他們從不妥協,含糊應對。
比如關于獨家代理《南方北方》的全國發行權。
名角影片公司經常接受其它公司或是個人名義的發行委托,無論是電影還是唱片,公司都秉持着少而精的原則,更不用說最高規格的獨家發行權,公司隻在兩年前做過類似的舉動,那就是買斷了法國電影《伊麗莎白女王》在美放映的版權。
所以對阿道夫·楚克爾提出獨家代理《南方北方》的發行,公司管理層的第一反應就是質疑其必要性,獨家發行權——花費更多的資金,賭更豐厚的回報,其中巨大風險一力承擔。
“老闆,您這項決議的風險遠遠超過預期,您并不能像我們證明它能給公司帶來理想的利潤,相反的是,我們一緻認爲它會是個失敗的投資案例。”
說話的人是名角影片公司的營銷部經理,也是楚克爾最倚重的屬下之一,他用紅色的記号筆把文件上的“兩美元票價”重重勾出,并舉起來讓在場所有人看個清楚。
“這是我覺得最不可思議的,我不知道大衛·康斯坦丁腦袋裏想的什麽,但他絕對瘋了。”
這位經理的話引得會議中的大部分人點頭稱是,剩下的人則把目光投向了坐在最前面的阿道夫·楚克爾,希望他能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楚克爾敲敲桌子,會議室頓時安靜下來。
“原因一,大衛·康斯坦丁的價值。”
大衛·康斯坦丁稱不上美國電影的啓蒙式人物,但他對美國電影的貢獻卻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認的,他與比爾·福特、恩斯·塞納特并稱爲美國“導演三傑”,無論是攝影技術還是票房号召力,都是圈裏最頂尖的,《南方北方》是他回歸獨立導演的首部作品,可謂是萬衆關注。
“原因二,李·赫本的潛力。”
李·赫本戲劇表演出身,《徒勞無功》把這位極具表演天賦的女演員展現在觀衆面前,然後她投身大銀幕,第一次接拍的電影就是康斯坦丁的《伯修利亞女王》,也是這部電影和《名利場》的宣傳使得她的名氣急速攀升,可以說她是美國當今最紅的電影演員之一。
楚克爾相信,《城中愛》上映後,李·赫本的國民度絕對會上升不止一個點。
“我看了康斯坦丁送過來的資料和合同,你們應該也看過了,十一萬美元的投資、空前的戰争場面、特殊題材以及強強聯手,難道你們不相信公司會在這次合作中大賺一筆?”
“可是他執意加入合同的一條——經甲方認真考慮,電影《南方北方》的票價應定爲兩美元,若乙方達不到甲方的要求,甲方有權收回電影的發行權,且由乙方承擔全部責任和損失……太不近人情了!”
“……我站老大這邊。”
……
安靜的會議室再一次嘈雜起來,有堅持己見的,有被楚克爾說動的,還有在兩者之間搖擺不定的“牆頭草”。
楚克爾再一次敲響桌子,他神情笃定的說道:“就這樣吧,一周後我帶人親自和他談。”
康斯坦丁還不知道名角影片公司那邊已經通過了楚克爾的提案,他正忙于電影的剪輯,自從吉米和傑西卡結婚後回了老家,工作室一下子少了兩個剪輯師,雖然工作室對外發出了招聘告示,可一直沒找到合适的人選,因此他和僅剩的那個剪輯師承擔了大部分的剪輯工作,每天忙得不開交,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待在工作室裏。
直到李瀾把他從工作室裏提溜出來。
“還想不想複婚?剛剛結束工作不給自己放個假,回去看看老婆和女兒,小心她們又和你鬧掰了。”
康斯坦丁掙紮兩下,他衡量了兩人的戰鬥力,果斷摘掉手套和李瀾走出了昏暗的房間。
“再說《南方北方》最早也要明年三月份上映,中間還有五個多月呢,你就是躺着剪也能剪完,真不知道你着什麽急。”
“已經養成的習慣,一時半會改不過來,對了,你不陪着男朋友,找我幹什麽?”
李瀾無力的問道:“你知道今天是幾号嗎?”
康斯坦丁摸摸腦袋,試探的回道:“十月二十九?”
“……往後錯兩天。”
“老天,你今天要去法國!”
“謝天謝地,你還記得這個日子,而不是回答我‘今天是萬聖節前夕,節日快樂’,不然我會十分尴尬。”
李瀾沒好氣的說道,她早就把她離開的日子告訴康斯坦丁了,考慮到他忙起來忘了時間,還特意說明她不需要他送行,結果他異常堅持,宣稱如果她不通知他就走了,他立馬和她絕交。
爲了不被絕交,她辛辛苦苦的把人從工作室裏挖出來,她容易嘛。
“洛克菲勒先生呢?”
“他正在車上等我們。”
康斯坦丁還想追問下去,李瀾已經殺氣騰騰的走在前面,高跟鞋根與石闆碰撞,沉悶的敲擊聲回蕩在巷子裏,康斯坦丁毫不懷疑,若不是出于人道主義精神,那尖細的利器應該會落到他的腳背上。
出來巷子是一條康莊大道,李瀾口中的汽車正停在道邊,康斯坦丁一眼看到了阿爾弗雷德·洛克菲勒,他坐在汽車的後座,友好的朝他們打招呼。
在李瀾坐到了阿爾弗雷德的身邊後,康斯坦丁撇撇嘴,坐到了司機旁邊。
阿爾弗雷德是在一周之前來到洛杉矶的,當時《南方北方》剛剛殺青,演員們身上的戲服還沒換呢,他就像天神一樣出現在攝影棚,尤其在他說出他要請大家去比特摩爾千禧酒店吃飯。
比特摩爾千禧酒店位于洛杉矶市中心,是洛杉矶唯三家四星級酒店裏的一家,比其豪華客房更吸引消費者光顧的是酒店的餐廳——武吉士街的小酒館。
種類齊全的啤酒、黃金蔬菜卷、山羊奶酪、西蘭花通心粉、墨西哥玉米餅、魚骨湯……
康斯坦丁回味起那天品嘗到的頂級美食,不由得吞起了口水。
“我聽見了。”
李瀾的揶揄從後面傳到康斯坦丁的耳朵裏,他轉過頭,不甘示弱的回擊道:“别否認,那天你吃的最多。”
“是這樣,我這個做男朋友的都被吓到了。”
李瀾一呆,阿爾弗雷德竟然不站在她這邊,豈有此理!
“反正我吃不胖,康斯坦丁你可沒有我這樣的好體質,你該管管你的肚腩了。”
然後她看了一眼阿爾弗雷德,威脅的說道:“我還真想吃成個大胖子,最好有二三百斤,這樣你再惹我生氣,哼哼……壓死你!”
阿爾弗雷德沉默,二三百斤的瀾瀾,那樣的畫面太美,他不敢看。
前座的康斯坦丁則毫不客氣地大笑出聲。
……
接下來的幾小時,就在李瀾和康斯坦丁的互相拆台、阿爾弗雷德的随聲附和中過去了,離别的哀愁也被三人的歡聲笑語稍稍驅散,這樣的好氣氛等汽車停到了洛杉矶港的入口戛然而止。
以科林·莫裏斯爲首的工作團隊和以保镖a爲首的黑西裝團已經在碼頭等候多時。
“船快開了,你注意時間。”
科林·莫裏斯走上前道,他對阿爾弗雷德和康斯坦丁點頭示意,然後接過李瀾的行李箱帶着他的人率先上船了。
“一路順風,電影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有分寸,你在外面萬事小心。”
康斯坦丁拍拍李瀾的肩膀,走到了遠處,給即将離别的情侶留下一方私語空間。
李瀾看着阿爾弗雷德,她擡手撫平他眉間的糾結,寬慰道:“我有沃斯照料,你放心。”
阿爾弗雷德把人摟到懷裏,他有千言萬語想說給她聽,可到了嘴邊,隻有短短一句“記得給我寫信”。
李瀾“嗯”了一聲,然後她離開了他的懷抱,胳膊搭着他的肩膀,踮腳吻到了他的側臉。
“我會想你的,再見。”
話落,她在阿爾弗雷德難舍的目光中走向了不遠處的郵輪,保镖a先向他的老闆打了個手勢,也跟在李瀾身後一起離開了。
阿爾弗雷德看着李瀾窈窕的背影,她遠去,她走上舷梯,她在艙門前對他微微一笑,然後她走進了輪船,叫他再不見她的芳蹤。
“離别并不僅僅是一件壞事,不是嗎?”
阿爾弗雷德看向康斯坦丁,對他下面的話表示出了一定的期待之情,誰知康斯坦丁迎着他期待的目光道:“走吧,我餓了。”
“……我請你吃飯。”
“那多不好意思,我們去哪家餐廳?”
……
太陽東升西落,深情人總有重逢之時,所以說離别并不僅僅是一件壞事,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