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過肖恩,兩人才知道唐人街和聯合廣場僅僅隔了兩個街區,出聖弗蘭西斯酒店來到郵政街,一路向西,于郵政街和都闆街交彙處左轉北走,第二個十字路口就是唐人街入口。
因爲距離不遠,李瀾極力要求走着過去,美其名曰晚間散步。
舊金山三面環海,東側有寒流經過,屬于典型的地中海氣候,冬季雖然寒冷,卻少有降雪。
當昏黃的路燈折射出迷離的光暈,洋洋灑灑的雪沫從天而降,伴随着達達的馬蹄聲,舊金山成爲一座浪漫的舊金山。
于是阿爾弗雷德沒有骨氣的成爲催促兩人出發的那一方。
李瀾抱着手臂站在旁邊,看他從箱底翻出一大把雨傘,挑剔來挑剔去,最後選的還是一開始就被他pass掉的那把黑傘。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我也有選擇困難症。”
阿爾弗雷德幽怨的說道,小沒良心的,他爲什麽折騰?還不是擔心他一直走黑色系,她會審美疲勞嫌棄他沉悶無趣嘛。
選擇困難症?
李瀾被氣笑了,這人和她待久了,别的不說,學她說話的腔調學的溜溜的。
“病人應該待在房間好好休息,萬一出去後病情加重就不好了。”
阿爾弗雷德還真怕李瀾說到做到,他迅速給自己套好大衣,取出李瀾的衣服,左一層右一層,好好一位窈窕淑女被裹成一個毛絨球。
“你絕對是在報複。”
李瀾感受到壓在身上的重量,憤憤說道,不行太沉了,她必須脫下幾件來。
“隻允許脫一件,外面那麽冷,你不想我心疼吧。”
在阿爾弗雷德的眼神威脅下,李瀾一件衣服也沒能脫掉,就這樣圓潤的被牽走了。
室内溫暖如春,室外呼氣成冰。
離開酒店,李瀾親身體會到那逼人的寒意,才慶幸自己穿的衣服足夠多足夠厚。
“你冷嗎?”
李瀾看着阿爾弗雷德,伸手去整理他脖子上的圍巾,免得冷風透過空隙鑽進去。
阿爾弗雷德搖搖頭,他一隻手舉着雨傘,另一隻手放在李瀾的肩上圈着她向前走。
“阿爾弗雷德,給我講個故事吧。”
“好。”
“古老的東方有一位瀾瀾公主,她是世上最聰明最美麗的公主……”
一把傘把兩人與傘外的世界隔開,傘下的溫言軟語再不與他人相幹。
可能是下雪天的緣故,路上行人比平時少了許多,且都是行色匆匆的模樣。
所以,當一個小女孩攔下李瀾和阿爾弗雷德時,兩人臉上毫不掩飾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小女孩從手臂挎着的花籃中抽出一枝玫瑰,高高舉起,殷勤的說道:“先生,您不覺得您的女伴手裏少了點什麽嗎?”
“不覺得。”
阿爾弗雷德嚴肅的答道,語氣裏滿滿的認真,相信任何人都不會認爲他在開玩笑。
李瀾偷偷擰了他一下。
“現在覺得了。”
阿爾弗雷德從錢包裏掏出幾張紙币遞給小女孩,指了指她的花籃。
“不用找錢,這些花我都要了,天那麽冷,你趕快回家吧。”
她這是遇到好心人了,小女孩眨眨眼睛,開心的把所有玫瑰花系成一束送到李瀾懷裏。
“謝謝先生女士,祝你們永遠幸福。”
李瀾摸摸小女孩紅腫的手,怕她凍壞了,取下手套給她戴上,催促道:“你快走吧。”
小女孩點點頭,再次道謝後晃動着瘦弱的身軀跑遠了。
“給我花,你把手揣口袋裏。”
李瀾聽話的把花交給了阿爾弗雷德,然後大街上出現了神奇的一幕,一位男士一隻手撐傘,另一隻手抱着一大捧玫瑰花,身邊還跟着一位雙手插兜的女士。
李瀾提議把花送出去,阿爾弗雷德考慮到自己選擇抱花就不能抱人,爽快的答應了。
兩人做了一路的送花使者,等到了唐人街,他們手裏的花正好還剩下一枝,阿爾弗雷德掐掉長長的花莖把它别到李瀾衣領上。
“今天非來不可的理由。”
“華國比舊金山早十五個小時,現在的華國應該是新年第一天,”
李瀾牽起阿爾弗雷德的手,十指相扣。
“既然你送我一句‘新年快樂,大吉大利’,那我們一起過舊金山的除夕,迎接舊金山的新年。”
阿爾弗雷德任她牽着跑進載笑載言的人群中,摩肩接踵,熙熙攘攘,往日裏被他視爲煩惱的人間煙火也莫名可愛起來。
格蘭特街盡頭的花園角廣場,上了年紀的喜歡紮堆聚在這裏下下象棋打打麻将,旁邊總是圍着一大圈觀戰和支招的,另外還有唱戲吊嗓的,咿咿呀呀煞是動聽,聲音能傳到街對面去。
今天晚上,不知道哪家請來舞獅班表演,鑼鼓喧天,爆竹轟鳴,一紅一黃兩頭獅子在手持繡球的引獅郎的逗引下,或前空翻過,或後空翻上高桌,或雲裏翻下梅花樁,既威武雄壯,又憨态可掬。
最精彩最緊張的時刻到了,有人在樹枝上用竹竿高高挑起一個大紅包裹,旁邊捆着一棵青菜,舞獅隊就地搭起人梯,獅子邊舞邊沿着人梯向上爬,攀登至頂端,張口把那紅包裹和青菜吃進口中,憑空跳了下來。
圍觀的人大聲叫好,阿爾弗雷德也跟着使勁鼓掌,他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李瀾,生氣活潑的表情使他看起來瞬間年輕了十歲。
“我很喜歡,很刺激。”
李瀾抿唇一笑。
“砰――”
巨大的煙花在天際綻放,因爲生命的短暫,所以肆意炫耀自己的美麗。
從半空降下的雪花被煙花染上不同的顔色,兩種景色的碰撞,産生的效果絕不是簡單的一加一等于二。
“很漂亮。”
李瀾贊歎道,不知道是在說雪花還是煙花,抑或兩者都是。
“你最漂亮。”
尤其是那雙眼睛,裏面落滿了星子。
李瀾側頭看了一眼阿爾弗雷德,噗嗤笑出聲來。
“也就你睜着眼睛說瞎話,這會咱倆的形象都好不到哪裏去,老爺爺。”
他們早就收起了雨傘,任雪花落滿頭發眉毛,乍一看還真像一對老爺爺老奶奶。
“那你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老奶奶。”
阿爾弗雷德握緊李瀾的手,輕聲念道:
當你老了,頭發白了,睡意昏沉,
倦坐在爐邊,取下這本書來,
慢慢讀着,追夢當年的眼神,
那柔美的神采與深幽的暈影。
多少人愛你青春歡暢的時辰,
愛慕你的美麗,假意或真心,
隻有一個人愛你那朝聖者的靈魂,
愛你衰老的臉上歲月的留痕。
在爐栅邊,你彎下了腰,
低語着,帶着淺淺的傷感,
愛情是怎樣逝去,又怎樣步上群山,
怎樣在繁星之間藏住了臉。”
“葉芝的情詩。”
李瀾把頭靠在阿爾弗雷德肩膀上,悠悠說道:“那我也送你半首,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不能用英語嗎?瀾瀾,我聽不懂。”
阿爾弗雷德異常委屈的說道。
“親愛的,你該和我學習華文了。”
等你讀懂我的詩,你就會明白,我的心同你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