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頭目從前面回來,已經沒了剛才的勇猛之态,個個面露痛苦之色,用手按着身上的傷口直呲牙。
他們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差,弩手射了幾輪箭就已經感到傷口疼痛,近戰搏殺的頭領更是盡數崩裂了傷口。
“若賊人能硬頂着厮殺,我們根本支撐不了多長時間,一定會全軍覆沒!”楊相慶幸道。
他細看了幾個頭目一會,發現史進身上的鮮血滲出了盔甲,不是賊人濺上去的,而是自己的血,心中大怒:“史大郎這鳥人,事先安頓他不要厮殺,他又自作主張沖了上去,怕是渾身傷口都裂開了。”
史進身上的傷口隻比楊相略少,剛剛縫好重又裂開,在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下,可不是鬧得玩的,很可能有性命之憂!
“混賬!”他暗罵一句,下了馬,陰沉着臉喝道:“史進,你騎我的馬回去告訴楊保,讓他速送箭矢和水食來,然後你去找劉村醫包紮止血,不用再來了!”
“啊?!”史進正和别人笑談,聽到楊相命令愣住了。
其他人這才發現他的傷情嚴重,都怕他死了,急忙一起動手,把他推上馬,又一抽馬屁股,讓他回去了。
楊相看他走遠,回頭下令道:“弩手換人。第一排退到最後,第二排到最前面,第三排站中間!時遷指揮弩手。”
衆人迅速完成隊形輪換,呼吸急促的上弩瞄準。
楊相遠遠觀察了一下,看到對面逃賊跑回去後亂成一團,短時間内難以再次組織進攻,又道:“不用緊張,他們一時半會過不來。都先放下弩,原地休息。”
大夥聞言都垂下手裏的弩,一起坐到地上,抓緊時間恢複氣力。
這時耳邊傳來慘叫聲,衆人的眼光都不由的投向受傷倒地的賊人。
前方路上足有四五十個死傷的賊人,大都未死,有的躺在地上哀嚎,有的摳着石頭努力爬,情況好一點的站了起來,踉踉跄跄的往回走。慘叫聲此起彼伏,尖銳刺耳,擾的衆人心中難定。
崔道成大怒,提起刀叫道:“這些狗賊吠個不停,吵的我們歇息不成。東主,我過去一刀一個全砍了!”
牛贲也豎眉道:“砍了他們正好威懾對面,吓破他們的狗膽!東主,讓崔和尚去砍吧。”
其他人不置可否。
楊相于心不忍,說道:“他們原是活不下去的窮苦百姓,雖然作戰時你死我活,但現在不會再威脅到我們了,何必多造殺孽?屠殺傷俘,有傷天和,會遭報應的!”
他扭頭對身邊一個哨探隊裏的莊客說道:“你過去告訴對面,讓他們派人來搬走傷員死屍。”
“遵命!”
那哨探是機靈之人,很是細心,沒有立刻去,而是從一個穿白衣的傷賊身上撕下一塊布料,然後撿起一杆木槍綁在上面做了面白旗。
他舉着白旗走了過去,在距離山賊二十幾步的地方停了下來,警惕的喊完話後,迅速跑了回來。
山賊們聽到官兵傳訊後,似乎發生了争吵。亂了一會,便見四五十個賊人空着雙手走了過來,眼睛緊盯着官兵,見對面沒射箭的舉動,才心驚膽戰的蹩到傷員跟前,背起來就跑。
等賊人運走傷員,再次組織好隊伍時,已經過去了一炷香的時間,楊相等人已經休息的差不多了,都站起來重新列陣。
這次賊人派出了三十幾個刀盾手當先開路,後面還跟着百來個山賊,都彎腰躲在盾牌後面,步步爲營的向前挪。
看到連成一片的盾牌,楊相的心提了起來,不敢再冒險,距離四十步時就下令放箭。結果出人意料,一通亂箭竟然射倒了一個刀盾手!又射了三輪,盾牌陣線被射的七零八落,不斷有人倒下。
等山賊的刀盾手頂着箭雨走進二十步之内時,已經剩下不到一半了,再被近距離攢射兩輪,又少了一半。
僥幸活着的幾個刀盾手終于撐不住了,扔下盾牌抱頭就逃。跟在後面的山賊看到前方形勢,早已喪膽,故意放慢速度和刀盾手分離開,見勢不妙先于刀盾手跑了回去。
戰鬥如此順利,楊相覺得蹊跷,命人過去撿了幾面盾牌來看,這才發現山賊的盾牌不過是用木闆拼湊而成,隻有半寸厚,面積像鍋蓋一樣大。
這樣的盾牌隻能用來近戰格擋,根本擋不住強弩的射擊,而且遮護面積也太小,基本上和沒有盾牌一樣。
“果然是一幫土賊!”楊相扔了盾牌笑道:“青州境内幾夥山賊應該都是這幅模樣,裝備精良的官兵竟然剿他們不得,着實可笑!”
丘小乙道:“要是東主統領數千官兵,保準讓青州不見一個賊影!”
“正是如此!”其他人都應和道。
“呵呵。”楊相矜持的笑了笑,他自己也這麽想。
說話間,山賊又派人來擡傷員了,楊相看到近處一個小賊拖着鼻涕費力的翻動傷員,大聲說道:“喂,小子,過來。”
那鼻涕蟲隻有十一二歲,一臉污垢,聽到楊相叫他,先是一呆,接着便吓的不停磕頭求饒。
楊相好笑道:“去告訴你們大王,如果他願意投誠,我許他在我麾下他做個頭領,你們都可以做我的手下。讓他盡快考慮一下,時間可不多了,後續大軍馬上就到。”
他向一個莊客讨來半塊餅子,扔過去說道:“這是你帶口信的報酬!”
“是,将軍,小人這就去給大王說。”那小賊被官大爺看中帶話,無比自豪,急忙撿起餅子跑了回去。
時遷道:“東主這個時候招攬他們,怕不會成功。”
楊相搖頭道:“就算他們願意來投,我也不敢收留。”
“這群山賊數倍于我,加入進來,客大壓主,難以管束,反而是個禍害。要想收服強賊,隻有狠狠的揍上一通,把他們打怕了才行!”
時遷不解道:“那東主爲什麽還帶話讓他投誠?”
楊相笑道:“虛張聲勢而已。讓所有山賊都知道朝廷大軍将至,再散播招安言論,使賊人軍心動搖,攻擊必不能持久。”
“東主見識高明。”時遷歎服。
卻說那小賊回他們大王跟前,把楊相的話添油加醋的說了。
楊相可沒有說自己是官兵,隻是許諾他們爲自己效力,但是在小賊的口中,自然說成了朝廷願意招安他們,衆賊聽的眼睛都亮了。
那大王意動了,猶豫了一會,忽然大怒:“頭領?什麽職位的頭領?是大是小由他随便說,說不定連個十将都不給爺爺。狗官兵竟敢誘騙于我!”
他又指着喽啰們大罵:“你們這群蠢貨,難道不知廂兵是做工的苦役?爾等還沒被狗官欺負夠,還想回去給狗官做奴才嗎?”
有的賊人醒悟過來,大罵不已,有的則目光閃爍,顯然有不同想法。
那大王連攻兩次都大敗,又想出新戰術來。隻見他吼叫一通,從隊伍裏揪出來二十多個面帶懼色的弓箭手,又排出上百刀斧手在後驅趕着去和官兵對射。
結果可想而知,他們手裏的劣質獵弓哪裏是軍用強弩的對手?
山賊弓箭手遠遠的亂射了幾箭,差了十幾步,隻好再往前進。又放了一箭,這次倒是射中人了,可惜箭支軟綿綿碰到盔甲上,連官兵的一根毫毛都沒傷到。
再向前走了一段路,這下官兵不客氣了,還沒等開弓,對面弩箭劈頭蓋臉的飛來,山賊弓箭手被射的哭爹喊娘,倉惶逃竄。
那大王無計可施,急的抓耳撓腮,這時又見村子裏來了好大一股人,心中頓生退意,嘴裏罵道:“周通那鳥人長的什麽狗眼?明明是精兵,卻說是雜兵,騙的爺爺來觸黴頭,還死傷這麽多兄弟。”
他對這夥官兵甚是畏懼,心道:“這夥官兵精銳,不是我們一夥山賊能吃下的,還是保存實力守衛山寨爲好。”
“擡上受傷的孩兒,撤兵回山!”桃花山賊大王叫了一聲,拉轉馬頭當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