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容寺空闊的前院中,燃起了幾個照明的火盆,周圍還插着一圈火把,火光搖曳,照映出場中聚集的衆多人影。
楊相一夥人持械守在院子四周,中間是剛趕到不久的縣兵們。疲憊的縣兵們都捧着飯碗蹲在地上,一邊希哩呼噜的大口吃着,一邊豎起耳朵聽楊相的講話。
楊相站在前殿台階上,高聲宣布道:“諸位兄弟,這次剿匪,衆人都有功勞,理應犒勞。我楊相做主,繳獲的賊贓,都分與大家。”
“唔?”吃飯的縣兵聞言,都停下筷子擡頭看向楊相,幾百雙眼睛在飯碗上閃閃發亮。
楊相繼續道:“收繳的賊贓約四千五百貫,我楊相手下之人分五百貫,剩下四千貫,都分給在場的各位兄弟。”
“哇!”衆縣兵激動異常,都跳了起來,把嘴邊的青菜吸溜進去,舉起碗筷高呼:“楊捕頭仁y縣兵們呼聲完全發自内心,沒有絲毫虛情假意。
他們此次出戰,縣裏隻答應給土兵發兩貫饷錢,說戰後才發,其實誰都明白是空頭承諾。其他鄉裏征來的鄉勇,不但一文錢不給,吃喝路費都得自己負擔。縣兵們流血拼命,還被如此薄待,怨氣之大,可想而知。
而楊相不但在危急時與衆人患難與共,力挽狂瀾,救了全夥人的性命,還把繳獲的錢全部分給大夥!這樣勇氣信義和高風亮節,哪個能做到?
若是換做其他官吏,誰會和大夥一起拼命?誰會分給他們這些低賤之人一文錢?絕對自己獨吞了!
楊相的舉動,使這群縣兵對他無比敬服。這也正是他散财的目的所在。
看到自己收買人心之舉大獲成功,楊相難以察覺笑了笑,對隐在火光後面戒備的手下點了點頭。
曹正見了,便帶人擡着一筐碎銀子來到階下,對人群高聲叫道:“安靜下來!我已撥劃清楚,都聽我分發。”
“枯水蕩一路縣兵,除去郁保四等逃賊,共二百一十三名土兵和鄉勇參戰,每人應得錢五貫,輕傷十貫,重傷二十貫,戰死五十貫。”
“咕。”院子裏響起了一陣響亮的吞咽口水聲,衆縣兵都張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能分到這麽多錢!
要知道他們一個月收入也才兩三貫而已,現在人人帶傷,也就是說每個人至少都能分到十貫錢!這對于虧本給官府賣命的他們來說,簡直是天上掉炊餅的好事!
“都排好隊,挨個過來領錢。”曹正叫了一聲,周圍的同夥便走過來維持秩序,把縣兵排成隊。
“你叫什麽?是甚身份?”曹正問最前面的一個老臉的男人道。
“俺……俺叫李二,是大柳樹村的王老爺家的佃戶。”
曹正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高叫道:“輕傷,十貫!”說着便從籮筐裏抓出一小把碎銀子塞到到他手裏。
那李二一手端着飯碗,一手拿着銀子,站在原地發了好半天呆,忽然流下一行淚來,感激的看着楊相道:“楊捕頭真是……好人呐!”
說着抹了把眼淚,後面一個吊着胳膊的等不及,一把将他推到一邊:“别擋着,該咱了。”
“咱叫趙四,縣裏弓手,咱斷了條胳膊,大爺看看算不算重傷?”
“嗯,重傷,二十貫。下一個。”
“我是石塔村的陳三。”
“輕傷,十貫。”
“我鄰居王大頭的腦袋被劈成了兩半,屍體在那擺着呢,我能不能把錢帶給他家人。”
“你确定不會私吞?”
“我和王大頭親如兄弟,怎麽會做這種無恥之事?再說還有這麽多人看着呢,我哪裏敢私吞?”
“好,戰死五十貫,加你的十貫,共六十貫,拿好了。”
……
“枝葉都被我砍光了,看你劉正心拿什麽對付我?”楊相得意的看了一會,讓曹正繼續,便和時遷轉回殿裏。
二人沒在前殿逗留,徑直穿過側門,走入一間耳房。隻見房裏擺了一桌上好齋飯,還有一壇黃酒,正有兩條大漢蹲在椅子上大吃大喝,其中一個腦後有大瘤,卻是鄒氏叔侄。
“楊捕頭,你來了!”鄒氏叔侄見了楊相,忙起身抱拳相迎。
楊相讓道:“二位好漢不必多禮,坐下說吧。”
鄒淵立刻傾身給楊相倒了一碗酒,雙手遞到楊相面前道:“楊捕頭,你是頂天立地的好漢,我出林龍不如你!來,我敬楊捕頭一碗酒。”
鄒潤也端起酒叫道:“楊捕頭勇猛無畏,敢作敢當,是條好漢,我獨角龍也要敬你一碗酒。”
楊相接過酒,和他們喝了一碗,放下酒碗道:“兩位也是重義的好漢,能和你們叔侄倆結交,我楊相三生有幸。”
閑談幾句,楊相讓時遷拿出幾錠大銀來,擱在桌上說道:“火場一戰,你們二人擊敗了那猛道士,出力最大,這些銀子是你們的那份。”
鄒氏叔侄看着亮燦燦的銀子,想拿又不好意思伸手,互相對視一眼,鄒淵道:“我們是郁保四請來的,他已經付給我們錢了。今天全賴楊捕頭的神威才有現在的結局,我們有命在就很滿意了,不敢再分錢。”
時遷好奇道:“郁保四給了你們多少錢。”
“這……”鄒淵臉一紅,不想說。
鄒潤卻是個直腸子,邊用筷子往嘴裏送菜邊道:“五十貫。”
“還不錯。我們蒙着臉做一趟買賣也才不過賺個幾十貫,還有一幫兄弟要養活,窮的叮當響。正好又在賭場輸的精光,沒多想就答應了他。”
鄒淵臉上發燒,罵道:“閉嘴!别在這裏給我丢人現眼。”
“怎麽了?”鄒潤被罵的莫名其妙。
楊相這才知道眼前的叔侄倆原來身價和期望值這麽低,看來都是沒見過大世面的鄉間蠢漢。
他不容置疑的把銀子推到叔侄倆跟前說道:“收下,這是你們應得的。而且你們還有幾個戰死的兄弟要撫恤。”
提起這個話頭,二人的神色一下沉痛起來,鄒淵咬咬牙道:“幾個兄弟還有家人要養活,這錢我們就腆着臉收下了。”
鄒潤摸了把瘤子,拿起一塊銀錠掂量了下,驚訝道:“這麽多?怕有二三百兩吧?”
時遷道:“三百兩上好雪花銀,最少也值六百貫。”
叔侄二人聽到這麽大的數目,都呆了一下。
鄒淵喟歎道:“郁保四那厮是個鳥,五十貫錢就打發了我們八個人,我們叔侄瞎了眼才會助他。”
他拉着侄子起身對楊相彎腰一拜,慨然道:“楊捕頭你才是真豪傑,我們服你。今後要是需要我二人出力,上刀山下火海,我們要是眨下眼睛,就不算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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