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衆人發聲,他便繼續道:“先說好消息吧。我已經找到了克制毒火妖術之法,保證不會再讓那鬼王燒到。”
莊客們一聽狂喜,紛紛叫好:“若妖術不得逞威,毒焰鬼王不足爲懼!”
毒焰鬼王的妖術威能一直像陰雲一樣壓在心頭,讓人恐懼難當。這個消息就如大風吹走了烏雲一般,衆人心裏一下亮堂起來,屋裏的氣氛也一片火熱。
楊相微笑看着手下,等他們興奮夠了才開口說道:“你們也别高興的太早了,還有壞消息。”
他把縣衙裏的遭遇說了一遍,衆人一聽又都怒了,好不容易不怕毒焰鬼王了,都興沖沖的準備上山報仇,豈料又橫出了岔子。都氣的拍案大罵,罵縣官、罵衙役、罵郁保四,有的要楊相撂挑子,有的叫嚣着殺官落草。
楊相聽他們大叫大嚷說了半天,沒一句有用的,頗感頭痛,舉手止住噪音道:“劉正心不會放過我,辭了公職是自尋死路。”
“我打算聯合本縣鄉紳共抗貪官,那些地主都是有大靠山的,隻要齊心協力,就是慕容知州也拿我們無可奈何。此事還有轉圜的餘地,所以不要再提造反之事。當務之急是如何解了眼前之困,大夥想想辦法。”
楊相說完掃了一圈衆手下,見他們都成了鋸嘴葫蘆,一個個皆做冥思苦想狀,卻一籌莫展。
“讓這些糙貨動腦子,真是難爲他們了。”楊相苦笑不已。
正失望時,就聽一個種田漢模樣的中年人悶着頭說道:“東主,你這些年到處散财,整個青州得了你恩惠人不知有多少,現在你有難了,何不招他們來相助?”
楊相搖頭道:“爺現在是樹倒猢狲散了,那些酒肉朋友覺得我窮途末路,又畏懼狗官權勢,誰敢來助我?”
衆人皆黯然,中年人氣憤的用手指敲着桌面:“少東家你總算覺悟了!我早就跟你說過,那些狐朋狗友靠不住,你就是不聽,偏要扔錢給他們!現在看清楚了吧?”
“好了好了,保叔你别說了,我知錯了成不成?”楊相急忙止住中年人的話頭。
這個楊保是楊父最倚重的家人,楊家的管家,更是楊父的托孤之人。此人雖然吝啬了一點,但是忠誠能幹,楊相不管事,家裏全靠他撐着,前後兩個楊相對他都很敬重。
楊保氣憤難消,又唠叨一句:“也罷,就當花錢雇人給你撐面子了。”
聽他這樣一說,楊相腦中靈光一閃,‘啪’地一拍桌子叫道:“我有辦法了!”
他興奮的站起身來說道:“我們花錢雇人,我就不信沒有賣命之人!”
衆人略一思索,都喜道:“此法可行!”
牛贲粗聲叫道:“我在江湖上流落了幾年,知道有很多會武藝敢拼命的好漢爲财所困,隻要有錢,多的是爲你賣命之人!”
楊保也點點頭說道:“這些年官府搜刮越發厲害,無數百姓破産破家,遍地都是流民。這些饑餓之人,爲了一口飯都可以去殺人,更别說有錢可賺。”
見衆人贊同,楊相大喜,問陳泰:“我家還有多少現錢?”
陳泰想也不想道:“五百一十五貫。”
“什麽?隻有這麽一點?”楊相大驚失色,他記得自己好像有萬貫家财的。
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被前任花光了,忍不住暗罵:“這個糊塗蟲,連自己還剩多少錢都不清楚。”
他苦惱的摸着額頭,考慮一會,很是爲難的問楊保:“我們還有多少地?能賣多少錢?”
說到賣田,楊保臉皮抽搐起來,土地可是這個時代人們的命根子!
“真是崽賣爺田不心疼。”楊保心中哀歎,不情願的答道:“少東家,這幾年你已經賣了四千畝良田,咱家現在隻剩下六百多畝地了。”
“連田産也隻有這麽點了?”楊相也痛心不已,對前任越發不滿,沉着臉問道:“能賣多少錢?”
聽到個‘賣’字,楊保心裏一顫,半天才道:“田和田的産糧數不同,價格也不同。”
“劣等的田地,一畝隻能産幾鬥糧食,普通田地能産一石多糧食,而最好的水田能産三石多糧食。田地的産量相差很大,價格也差好多倍。劣等旱田也就幾百文錢,普通田地一兩貫,好水田能賣到五六貫,甚至十幾貫!”
楊相見他半天都沒說到點子上,心中急躁,但知道他啰嗦這麽多,其實是舍不得賣田,便耐着性子等他說完。
“我們家的這六百多畝地,兩百畝是最最上等的良田,剩下的四百畝也是上等良田,而且大都是連成片的。要賣的話,少于十貫絕對不賣。”楊保憤憤的說道。
農民們不到山窮水盡不會賣地,急需錢時,一般都是一畝一畝零碎的賣。宋代土地交易頻繁,田地不斷倒手,最後就算集中到少數地主手中,也是東一塊西一塊,耕種管理起來很是麻煩。
所以能夠連成片的田地價格自然更貴。楊家賣地風聲要是放出去,哪怕賣十五貫,有錢的賣家也會踏破門檻來搶購。
“怪不得劉正心那鳥人會盯上了我,快敗光的家産也有近萬貫呢!”楊相心道。
“湊一千五百貫錢,應該夠用了。”他默算了一下,下定決心,不容置疑的對楊保說道:“出賣一百畝地,保叔你立刻去辦,三日内要辦好。”
“嗯。”楊保哼了一聲,心痛的都快哭了。
楊相又對其他人說道:“兄弟幾個都撒出去,到周邊的縣鄉散布消息,就說我楊相要招人剿賊,酬金五貫,武藝高明的再加價,上不封頂。包吃包住包路費,受傷給湯藥費,殘了二十貫,死了五十貫。”
楊保提醒了一句:“要用招護院莊客和佃戶的名義,否則會落人口實。”
大夥都沒異議,商議好了各自的去向,楊相道:“好,七日之後,不管招到多少人,大夥都要在這日之前趕回來。立刻就去做事吧!”
“東主放心。”衆人齊聲應諾,一屋的人紛紛起身,準備出門。
牛贲突然回身說道:“東主,我想起一個人來,是條好漢,但不知能不能請他來。”
“哦?”楊相來了興趣:“是何人?”
“此人名叫曹正,在青州城開了家酒樓,槍棒武藝很是高明,隻比東主武藝稍弱,手下還有五七個可用的刀手。東主若能請他來助拳,定能多幾分勝算。”
楊相對水浒不熟,隻是知道幾個家喻戶曉的英雄好漢,自是不曉得名氣不大的曹正,問道:“是曹家酒樓的東家嗎?我知道他。不過他有自己的生意,怎會爲我出力?”
牛贲道:“曹正爲人義氣深重,好結交江湖人物,我和他有些交情,願爲東主去請他。”
楊相想了想說道:“這等好漢,我必須親自去請。走,我和你一道去青州。”
計議已定,衆人湧出房門,随陳泰到庫房。陳泰打開錢箱,一人取了十貫銀錢作盤纏,又都裹了幾件衣物,插了腰刀,提了樸刀哨棍。稍微收束了一下,便去後院馬廄裏每人牽了一頭驢騾,出門四散而去。
楊相和牛贲騎着楊家僅有的兩匹馬往青州城趕去。
西河村離青州城有五六十裏地,二人爲了在城門關閉前趕到,走了一條近路。這條路要穿過一片茂密的赤松林,那裏經常有盜賊出沒,平日過往之人都是搭伴結夥而行,落單之人不敢走此路。
楊相二人卻不顧忌,在黃昏時分到達了林子外面。
此時紅日西斜,半天赤霞,楊相看那赤松林,怪樹參差,遮天蔽日,不禁叫道:“好一座猛惡林子!”
他對牛贲笑言道:“真是個藏賊的好去處,說不定正有賊人正裏面窺伺我倆呢。”
二人正要打馬入林,果見樹影裏有一個人探頭探腦窺探着,都吃一驚,忙駐馬抽出兵器。
隻見那人望了一望,吐了一口,罵道:“卻是晦氣,苦等一日,碰到兩個流臊汗的硬手。”閃回林子裏去了。
楊相抓慣了賊的被賊奚落,又氣又笑,罵道:“一個剪徑的蟊賊,你可知爺爺是做什麽的?”
牛贲已經跳下馬,舉着樸刀追到林邊,大喝一聲:“兀那林子裏的賊鳥快出來!”
那漢子在林子聽到,大笑一聲,翻着身跳出來,拿着樸刀喝道:“鳥人,我不找你,你倒來惹我!”
牛贲怒道:“爺爺找的就是你們這些劫道的賊人!”
挺着樸刀就來劈那漢子,那漢子大怒,拈着刀來鬥,二人一來一往鬥在一起。
楊相細看那漢子,紅纓氈笠,靛藍鬥篷,二十出頭的年紀,面如銀盤,體若虎豹,端地一表人才。
再看他的武藝,刀法嚴整,勁力剛猛,十分了得,楊相不由驚訝:“哪裏來的高手,手腳似乎比我還高上一籌!牛贲不是他對手,恐怕要吃虧。”
果不其然,剛交手不到十合,牛贲就被那漢子打的招式散亂、險象環生,楊相喝道:“休傷我兄弟!”忙下馬助戰。
斜刺裏掄刀殺入,剛一接手,便感對方刀勢如浪濤洶湧,一浪接一浪滾滾而來,頓感壓力如山。
“好俊的武藝!”楊相喝了聲彩,抖擻精神,使出平生所學,和牛贲一起鬥那漢子。
隻見三個人影翻滾,分不清是哪個,三股刀光混作一團,撞擊聲叮叮當當響聲不停,火花四濺。
鬥了三五十合,不分勝負,楊相從沒打的如此酣暢淋漓過,戰意愈發高漲,連聲大叫:“痛快!痛快!”手下刀速又快了幾分,一時竟把對方斬的隻能收招固守。
那漢子久戰二人不下,心生退意,叫了聲:“這趟買賣虧了,白饒咱兩張燒餅!”收了刀勢,一裹鬥篷,往東走了。
楊相對這漢子很是欣賞,打定主意要和對方結交,隻是剛才隻顧交鋒,一時忘了開口,見對方跑了,忙叫道:“好漢且住,交個朋友如何?”
“哈哈哈,楊捕頭,你是官我是賊,和你交朋友,當我傻嗎?”那漢子長笑一聲,頭也不回的去了。
“原來他認識我。”楊相懊惱的把樸刀礅在地上:“嗨,和一條好漢失之交臂!”
目送那人遠去,二人再次上路,繞過赤松林,便看到遠處的青州城。
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