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或許根本不可能發生,但是對于朝日奈月和來說,這所有的事情都不像是大腦一時間短路的夢境。
青天白日的,在回家的路上,這一切就猝不及防地攻入腦海。
到底是怎麽回事……?月和捂着腦袋獨自一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大腦一片混亂。
“喝點牛奶緩緩神吧。”将一罐牛奶放在了少女的身側,穿着運動服的少年一屁股落座在月和的身邊,翹着腳開始喝飲料。
夜鬥是在半路上碰到月和的,兩個人說說笑笑了一路,結果對方忽然就像是突發疾病一樣在半路臉色慘白,渾身僵硬到無法動彈。然後又撲通一聲抱着頭,痛苦的跪在地上,嗚咽地流淚。
他側過頭,月和漆黑的眼裏仍是沒有焦點,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一樣,呆呆地注視着腳下的水泥地,一句話也不說。“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夜鬥沉下聲詢問。
身邊的少女緩慢而機械地轉過頭,眼眶紅紅的,眸子裏盡是驚恐:“我……突然看到了我的未來……”聲音顫抖着,像是在回憶很痛苦的事,“因爲我的關系……右京哥、要哥還有風鬥繪麻姐他們……他們……”咬着牙閉上眼,眼淚再度不争氣的落下:“全部被射殺了。”
月和顫抖着擡起手,那雙手因爲痛苦的回憶控制不住地顫抖着,她的眼前仿佛就是那時血淋淋的場景,“就在我的眼前……”在一個黑暗的地下車庫裏……“全部被射殺!!”閉上眼,還是所有人睜着驚恐地雙眸倒在血泊中的模樣,耳邊不斷的回響着槍聲喊聲,不論自己怎麽想要擺脫這個痛苦的魔咒,卻都沒有任何辦法。
因爲她是黑手黨的關系,身邊的人都被牽連了進來,被那個名叫密魯菲奧雷的組織給殺掉了。
而十年後的她,居然連還手之力都沒有,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家人一個個死在自己面前。
“……”夜鬥無法斷言月和說的是胡話,反而直覺告訴他,此刻的朝日奈月和确實是看到了自己的未來,看到了自己的命運。從跟這家夥邂逅開始,他就能感覺到,深藏在她的靈魂裏的與衆不同的波動。
“我爲什麽這麽沒用……明明決定了要保護好身邊的每一個人的……到頭來,到頭還是什麽都做不到!!”拳頭重重地砸在椅子上,發出沉悶地響聲。“都是我的責任……!如果我沒有選擇跟加百羅涅走的那麽近的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冷靜下來,月和!!”努力地按住少女因爲激動猛烈發顫的肩膀和不斷自殘的拳頭,夜鬥厲聲呵道。“這不是你的錯。”明明不知道這一切的起因究竟是什麽,明明知道自己說的這句話有多麽的不負責任,但就是……在看到對方哭泣的雙眼的時候,心中會有隐隐的鈍痛。
這種痛感啊,仿若是要把自己眼底深處的淚水都敲打出來啊。
收攏雙臂,将瘦小的身軀攬在懷中,聆聽着她因悲痛發出的哭聲,感受着她因哭泣而瑟瑟發抖的身體。
若是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也這樣重重地在眼前被破壞,恐怕自己也會一蹶不振吧。
腦海裏浮現出那日因妖物肆虐而滿目瘡痍的醫院,和身上散布着恙的棕發貓尾少女,夜鬥的手臂用了更多的力量将懷中的人抱緊。閉上眼,湊到她的耳邊低語:“已經……沒事了。”擡手,輕輕地揉着少女的發。
“呀咧呀咧,女兒困惑的時候果然還是需要父親如山一樣的懷抱啊。”
看着四周冒着小花的夜鬥,作爲這句話的主語的月和,沒好氣地反駁:“最多算個老大哥。”
“夭壽,女兒越長大就越不聽話。”夜鬥拿小手帕擦臉上的眼淚,在接收到月和你夠了的眼神之後,确認對方已經走出了剛剛的陰霾,才将手絹收了起來,恢複正常的樣子,再度詢問關于月和剛剛所說的未來:“所以說,之後怎麽樣了?”
月和握緊手裏的一罐牛奶,微微蹙眉:“在那個未來,不僅是我的兄弟姐妹們,就連我的朋友太一一家也因爲我的緣故被卷入黑手黨的紛争,被人殺害了。爲了逆轉頹勢和鼓舞士氣,我代表加百羅涅家族嫁給了赤司财閥的少爺……也就是赤司征十郎。”
“那個紅發小子?”夜鬥靠在長椅的靠背上懶洋洋的挑眉,漂亮的藍色眼睛裏看不出一絲情緒,“對你來說那家夥或許是不錯的選擇吧。雖然很不甘心,但你們站在一起的時候确實很登對。家境怎麽看也無可挑剔,最重要的是,那家夥很了解你,對你也絕對是出自真心。”
“你在說什麽傻話呢。”月和臉不争氣的一紅。雖然隻把對方當成好朋友,可是被身邊的人說兩人很相配的時候,總有種莫名的羞恥感。“我嫁給他隻是爲了聯盟而已,和我自己的意願沒有關系吧!”
夜鬥轉過頭,眨巴眨巴眼,一臉正經:“真的是這樣麽?”
對上夜鬥那雙深邃的眸子,月和一時語塞。半晌,才扭過頭去,沉吟道:“可能……有那麽一點關系吧……”面對夜鬥的那雙眼睛,她居然沒有辦法欺騙自己内心的感覺。“最初确實是抱着這樣的想法沒錯,可是赤司這個人就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一樣。跟他在一起的時間越長,就越是無法從他的身上挪開目光。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習慣了他無微不至的溫柔。但是……”
“但是?”夜鬥接話,等待着下文。
“但是……這真的是愛戀麽?而且,因爲十年後的他是我的丈夫,對我體貼入微,所以我現在就要喜歡他,這種事,不是很奇怪嗎?”月和皺着眉,看向身邊的夜鬥。“我是我,跟十年後的我不一樣。要我因爲命運這種事做出這樣的選擇,我做不到!”
夜鬥靜靜地注視着無盡糾結的少女,沉默不語。
“況且,如果隻是因爲這件事就選擇了赤司的話,對迹部而言,不是非常不公平麽……”
“啊,那個土豪大少爺啊。”夜鬥仔細在腦海裏搜索了會兒,總算是記起了與月和口裏的那個人名相對應的臉:“不過,這種事情跟公平不公平沒有關系吧。雖然那家夥也喜歡你,可是比起紅毛小子還是年輕太多了啊。”
“不是這樣的……”月和擺着頭,再度陷入回憶之中:“他爲了世界,爲了我,親手……親手葬送了他必須繼承的迹部财閥……”那段時間的回憶是那樣清晰,“十年後的加百羅涅由于過于親信迹部财閥,導緻了上百位部下在日本被暗殺。之後迹部财閥倒戈與密魯菲奧雷聯手,逐一鏟除加百羅涅和密魯菲奧雷在日本的親信,其中就包括我的家人們。”
聽到這裏,夜鬥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那天,我偷偷回國,負責遣送哥哥他們飛往意大利。爲了能順利逃離日本,我私下找了迹部幫忙。但是……”月和話音一頓,苦笑着繼續說道:“迹部财閥的人出賣了我,在我前往接頭地點的路上狙擊我,阻礙了我的行動。等我趕到接頭地點的地下車庫的時候,裏面除了彈藥的硝煙味,就是血腥味。那屍橫遍野的慘象,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你覺得是那個大少爺出賣了你?”夜鬥聞言,不是急于譴責迹部景吾出賣朋友的行徑,而是如此反問。但他并沒有期待月和的回答,隻是坦白了自己的想法:“我不認爲是他做的。雖然跟那個紅毛小子比起來手段還顯得稚嫩,但是正是這份年少輕狂才讓他更加珍視與你之間的感情。”
話音剛落,夜鬥就發現月和的唇角噙着笑意,眉目中流露出似曾相識的溫柔。“我沒有懷疑過他。”月和輕輕搖頭,“那之後,盡管我痛恨迹部财閥可是心裏卻很清楚,那時的迹部财閥表面上是迹部景吾當家,實際上掌權的卻是迹部的奶奶。那麽多年的相處,我又怎麽會不了解這個人的真心呢。而事實上,不過半年之後這一切的猜想就得到了證明。”
“密魯菲奧雷憑借着頂尖的科技力量對彭格列的聯合戰線幾乎是單方面的碾壓,赤司财閥也因爲跟彭格列的高調結盟而成爲衆矢之的。終于有一天,赤司在去往公司的路上被狙擊了。或許是爲了就此免除後患,對方派出的戰力跟往昔的根本不是同一個級别。”月和輕輕閉上眼,腦海裏還是對方殺手那排山倒海的實力:“雖然帶了很多手下,但都是當場喪命,無一生還。那時我接到了迪諾尼桑的電話跟加百羅涅的雨守前去支援,可是終是力有不逮。雖然成功掩護赤司逃離,可我自己卻死在了對方的攻擊之下……”
死?夜鬥的瞳孔倏忽放大,嘴唇微張,似乎想說什麽,卻被月和擡起頭來得一個微笑給哽在了喉嚨口。
“嘛,在外人看來或許真的是如此,實際是,我被迹部景吾給救了。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瞞過家裏的一雙雙眼睛的,但确實是他利用從密魯菲奧雷那邊學來的技術把我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可是,他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一輩子。我的存在終究還是被洞察力極優的迹部老夫人發現了。也就是在那一天……”月和的眉頭再度皺了起來,“迹部他……親手打傷了自己的奶奶,帶着他偷偷培育的部下脫離了迹部财閥。”
“真是個英雄救美的美好故事。”夜鬥鼓了鼓嘴,似乎是意料之中,“所以呢,現在的你,因爲十年後的事情對迹部景吾感到感激和愧疚,所以陷入了迷茫?”
“我也不知道,隻是一下覺得心裏好亂。”月和捧起手裏的牛奶咕噜噜灌了一大口。
夜鬥斜睨一眼月和,一臉無可奈何:“你這家夥,還真是有夠無可救藥啊。”
被這麽評價的月和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诶?”
夜鬥啧了一聲,說道:“對赤司,你是依賴是習慣;對迹部,你是感激是愧疚。明明警告自己不要重蹈十年後自己的覆轍,心意卻又因爲十年後的事情搖擺不定。一邊拼命想要擺脫十年後的自己給自己定下的命運,一邊卻又口嫌體正直地因爲兩個人對你的好而心動不止。你說你,是不是别扭到無可救藥?”
“你到底想說什麽啊。”
夜鬥歎了口氣,開導道:“所以說啊,依賴也好習慣也好,感激也好愧疚也好。想要逃離卻又忍不住靠近的這份混亂的心情,不正是因爲你已經開始慢慢正視他們身爲男人的一面,不正是因爲你已經喜歡上他們了嗎?”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