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發少女從床上做起來,身上的棉被從身上滑落,瘦削的肩膀立刻就感覺到了四周寒意的滿滿惡意,試圖扯了扯自己的被子讓肩膀暖和一些,卻發現被子被身邊的人攥的更緊。側過頭一看,三笠正在身邊睡的香甜。
說起來……自己好像昨晚喝多了點……
輕手輕腳地穿好放在床邊的毛絨衫,套上厚厚的外套,就去廚房洗漱,替那幾個小家夥準備早餐。這是她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她也習慣了。
走進前廳,意外的發現昨晚吃飯的桌子已經收拾的幹幹淨淨,原本還欣慰着這群弟弟妹妹們長大了的月和在轉身的那一瞬不經意的瞄到桌邊的長椅上似乎放了什麽東西。
她穿着拖鞋走過去,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明晰。
最終,她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在動彈,隻是那因爲驚訝而顫動的雙眸裏閃爍的波動出賣了她此刻所有的情緒。
“唔——”側身躺在椅子上的少年忽地醒來,睜開了薔薇色的雙瞳,長期訓練的結果讓一瞬間就察覺到了這前廳裏另一個人的存在。他坐起身來,活動了一下因爲睡覺姿勢太過别扭而僵硬的肩膀,輕聲跟面前的少女打招呼:“早安,月和。”
這句話,她有多久沒有聽過了?一年……?不如說,隻不過是十多天的習慣,十多天的依賴,就讓人那麽無法自拔,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有多麽可怕。
“早安,赤司。”收斂了自己内心所有的情緒,月和淡淡朝着面前的人打了個招呼,就轉身鑽進廚房洗漱,開始自己忙碌的一天。
眼見着對方并不想跟自己說話,赤司隻是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将自己的外套穿好,疊好艾倫和阿爾敏昨晚給自己送來的毛毯,送進卧室,轉而才再度繞進廚房,站在不大的空間裏盯着早已洗漱完畢,正在切着菜準備早餐的身影。
月和早就察覺到身後緊盯自己的視線,但卻死犟着不願意回頭。有些事,她真的一點都不想去承認。
“昨晚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喝多了睡着了,就沒叫醒你,告訴你我回來了。”
穩穩當當地動着手裏的菜刀,将砧闆上的卷心菜剁開。
“跟艾倫他們喝了點酒,說了會兒話,就很晚了。想着既然回來了,無論如何還是見你一面比較好。”
将切好的卷心菜倒進水池裏,擰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水聲似乎想要将少女跟外面的世界隔絕開來。
“我知道了。”她聽見身後的少年這樣說了一句。明明已經把水龍頭擰到了最大,明明廚房裏已經嘩啦啦全是水聲了……爲什麽他的聲音還能這麽清晰地傳進腦海裏?!“我待會兒要去巡城,就……”
——先走了。
果然!月和停下手裏的動作,雙拳在冰冷的自來水下握得越來越緊。
“你啊,就是因爲總是這樣才老讓我覺得非常生氣啊。”月和将手裏的卷心菜扔進水池裏,轉身,漆黑的雙眸裏充斥着不知名的情緒:“自說自話地做了那麽多的事情,明明說要我保護好你的歸處……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到底,有沒有把這裏當作你的歸處?”
雖然很不希望分别,但是一年的時間,也讓她明白了很多。當年那個執着于赤司征十郎的陪伴和保護的小女生隻不過是沉湎于自私而目光短淺的想法中而已。不是她害怕赤司在外發生什麽危險,而是她害怕失去了赤司,就什麽也做不了。
鷹若是沒有無數次墜下懸崖的覺悟,要如何學會飛翔?
這一年,月和覺得她慢慢能明白赤司的想法了。當初的她太過天真,以爲自己可以驕縱的将赤司困在自己身邊,但她卻忘了赤司從來不是任人擺布的人。她明白了,也釋然了。雖然偶爾會想念過去輕松自在的生活,但卻從不曾抱怨這樣的生活。因爲,至少她并不是一個無用的一直生活在象牙塔裏的小公主。
但整整一年,赤司都杳無音訊。他和他們,失去了聯系。
現在的他,是否早已不需要當年口中的那個歸處了呢?
現在的他,是否已經忘記當年信誓旦旦說的要保護她呢?
這樣的歸處,究竟還有沒有守護的價值?這樣的歸處,是不是還是他心中的那個歸處呢?
沒有答案。就算窮盡一生,她也捉摸不透眼前這人的心思。
“抱歉,是我的錯。”她注視着那張清秀的臉在自己的瞳孔裏越放越大,腦袋被輕輕一揉,耳畔傳來溫柔的呼喚:“我回來了。”
“……”得到回答的少女渾身一個激靈,醞釀了許久情緒,調整好表情才擡起頭來,嘴角上揚,頰上露出兩個小酒窩,聲音歡快而愉悅:“歡迎回來。”
這就是家人。
新年的第一餐是炒面。若是放在現代,月和覺得朝日奈家那幫小子肯定嫌油膩嫌棄寒酸地不得了,可是在這個世界,在這個小小的家裏,不會有人對此感到任何的抱怨。
“我吃完了。”很快,艾倫的餐盤就清掃一空。他原以爲早上起來會看到一個大黑臉的姐姐和一個一直賠不是的哥哥,沒想到隻是自己睡覺的功夫,他倆就和好了。“赤司哥才入兵團一年,就能夠巡城了啊,真厲害。”
“也沒有。”用紙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漬,喝了一口熱騰騰的奶茶牛奶兌廉價茶,說:“隻不過是比其他人更早接觸這些罷了。”
“赤司哥這麽厲害,會參加憲兵團吧?”阿爾敏一邊吃面一邊問道。
艾倫不滿地橫了阿爾敏一眼,道:“赤司哥這一身本領,絕壁是要去調查兵團啊。隻有這樣,人類才能盡早地驅逐巨人,去牆外面的世界。”
一直靜靜吃面的三笠看了一眼情緒激動的艾倫,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讓他不要亂說話。
“憲兵團是很好,調查兵團也許也很适合我……”赤司認真的注視着面前這些比他年幼些許的弟弟妹妹們,道:“不過,這裏是我的家,我還不想離開。”
“意思是你要留在特羅斯特的駐屯兵團?”月和端起奶茶,吹了吹上面的熱氣,詢問性地看向赤司。
赤司會意地點點頭,“其實前幾天我已經答應了駐屯兵團的皮克西斯司令,從年後就直接加入駐屯兵團中開始工作。”
“哇不是吧,赤司哥你的進展也太快了吧!這才一年而已啊。”阿爾敏對于赤司的優異感覺到無與倫比的驚訝:“皮克西斯司令,我記得是管理南方駐屯兵團的總司令啊!”
“有這麽厲害?”從不關心軍事方面的事情的月和挑眉問道。
“當然啦!”阿爾敏理所當然的說道。
“赤司哥,兩年後我也要加入兵團。但我跟你不同,我一定要努力,加入調查兵團!”艾倫祖母綠的翠色雙眸裏閃爍着堅定的光。
“我也一起。”三笠平靜地接話。誰都知道,艾倫在哪,她就在哪。
“我也……”阿爾敏弱弱的舉起手,試探地看向月和,畢竟之前月和因爲赤司當兵的事情不高興了很久。況且以他的身體素質,根本就不适合當兵。
月和站起身,面無表情地收走桌上所有的餐盤,轉身欲走。
“那個……月和姐,你不發表什麽看法嗎?”
背對着衆人的月和沉沉歎了口氣,轉過身來,注視着這幾個跟着他熬過了最艱難的一年的弟弟妹妹,開口:“去吧,不管想做什麽。你們隻要記住,有這麽家一直在,就好了。”
她不會再去阻攔了,哪怕是出自好意。
艾倫是什麽性格她自然清楚,母親的死對他造成的打擊和對巨人的怨恨早已讓他滿腔熱血難以抑制,雖然平時會莽撞一點,但三笠也在,看着他,就不會有事的。至于阿爾敏,以她對他的了解,雖然小身闆兒跟兵團兩個字毫無關系,但他靈活的大腦絕對可以讓他成爲運籌于帷幄之中,決勝于千裏之外的團隊的頭腦。
這三個人,各自具備了勇氣,能力與智慧,或許天生就是注定了要作爲調查兵團的一員擊退巨人解放人類。
想想也是,偏安一隅,在這高牆之中,自以爲萬全,真的與豬狗又有什麽兩樣呢。
“既然你們月和姐都這麽說了,就以此爲志向好好努力吧。”赤司笑着站起身來,喝完杯中最後一口奶茶,穿好外套就往屋外走:“我出門了。”
“等一下。”月和将餐盤放進廚房裏,又鑽進卧室。等她再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時候,手中已然捧着一條針織的黑色圍巾:“呐,拿着,外面雪都沒化,肯定很冷。”
“謝謝。”赤司先是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就收下了那條做工還算精細的圍巾,圍在脖子上,那種暖暖的感覺,仿佛從脖頸傳到了心房。
“新年禮物而已,我可沒有忘記給你買。”月和說完,唇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路上小心。”
“好。”
也許我們各自選擇的道路各不相同,但最後,因爲身後這個小小的“家”,我們一定還會再次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