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天!!!
師尊……
還是倆……
原來菲姐口中那兩名貴客,竟然是……竟然是此時此刻正坐在上座的成無道長和缇茗仙師……
本來以爲是爲了捉妖大計犧牲一二,穿一回女裝誰也不會知道,結果這下子可倒好,沒有抓到大妖怪,抓到了兩隻師尊結伴過來□□……
江尋意的臉都木了,身邊輕歌曼舞,彩袖飄飄,他和雲歇卻簡直是欲哭無淚,眼睜睜看着缇茗仙師滿臉鎮定,把本來要送到唇邊的茶水一股腦灌進了自己的領子裏。
雲歇最先回過神來,暗暗推了江尋意一下,率先擡臂邁步,重新跟上了各位舞姬的動作。
江尋意被他提醒,立刻醒悟——到了這份上,也隻能裝到底了,不然這事要是傳到了外面,他們可是誰都沒臉在道上混了。
這支舞,真是畢生難忘。
好不容易一曲結束,估計不隻是雲歇和江尋意跳的煎熬,缇茗仙師看着也是十分辣眼睛,曲子一停就連忙昧着良心道:“跳得好,想來這舞也極耗力氣,你們都辛苦了,下去休息罷。”
江尋意和雲歇對視一眼,都松了一口氣,然而這時成無道長卻笑道:“慢着,早就聽說落月閣的舞姬最是溫柔美貌,而且還獨具韻味。咱們好不容易來一回,怎麽也得留下兩個容貌最好的過來陪酒唱曲,好好體會一下,才算是不虛此行。”
菲姐連忙上前,陪笑道:“不知道貴客看上了哪個?”
雲歇十分明白他師父老不正經的德性,仰天翻了個白眼。
果然成無道長笑道:“就最後那兩個姑娘罷,她們的舞姿……十分獨特。”
菲姐:“……”
若是說長得漂亮,那還有點說服力。
不過天大地大客人最大,誰讓上座這兩位清雅男子給的錢多,氣質又脫俗呢,菲姐滿臉堆笑地應了,回過頭來暗暗瞪了雲歇和江尋意一眼,壓低聲音警告道:“好好伺候着,還木頭疙瘩似的杵在這裏幹什麽!”
成無道長假作喝茶,用茶盅擋住了嘴角。
菲姐領着其他的舞姬出去了,隻是房間裏面還有别人在一邊伺候,也不知道成無道長是不是故意的,并不開口讓她們下去,雲歇把心一橫,走到自己的師父身邊,給他斟了一杯酒,模仿着當時樂笙跟江尋意說話的樣子,假笑了一下,又嬌又嗲地道:“爺,您喝酒。”
成無道長:“……”
這熊孩子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讓他這個當師父的已經快要hold不住了。
不過欺負不了這一個沒關系,旁邊還有個老實的,成無道長眼珠一轉,笑眯眯地指着江尋意道:“你……”
隻不過他後面的話還沒有出口,雲歇手一抖,已經把半杯酒澆到了他的腿上,阻止了成無道長戲弄江尋意。與此同時,一直沉浸在自己颠覆三觀中的缇茗仙師也終于回過神來,開口爲愛徒解圍:“尋……咳咳,這位姑娘,你過來……也陪我喝兩杯吧。”
江尋意道:“……是,爺……”
雲歇忍笑忍的全身發抖,用手拼命掐自己的大腿,缇茗仙師捂了下臉——雖然他應該沒有聽說過什麽叫做“不忍直視”,但生動地用肢體語言诠釋了這個詞。
江尋意一句話出口倒是豁出去了,上前倒酒。
成無道長看夠了熱鬧,大約是終于心滿意足,揮手道:“有她們兩個陪着就夠了,你們先下去吧。”
人一走,成無道長擡手就給了雲歇腦門一巴掌,打的雖然不重,聲音卻十分清脆:“臭小子,你自己胡鬧也就罷了,怎麽把你江師弟也給拐帶下來了。”
江尋意連忙道:“不,師伯,是我自己要下山的……”
成無道長道:“尋兒,你不用幫這小子遮掩,我能還不知道他的德性?”
雲歇揉着腦門笑道:“師父教訓的是。徒兒看這中秋佳節,難得天氣也不錯,就去了靈隐看望江師弟,卻沒想到缇茗師叔不在山上,于是偷了引路令,帶他出來見識見識。江師弟一開始本來不願意,是我一定拉着他下來的。”
他說着向缇茗仙師行了一禮,笑道:“缇茗師叔,是弟子膽大妄爲,請師叔責罰。”
雲歇雖然把所有的錯處都攬了下來,但自己山上的事情缇茗仙師又怎麽會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呢?聽他說到一半就明白了,歎了口氣道:“阿歇起來吧,這事不怪你,原本是我下山匆忙考慮不周。”
他把江尋意拽過來,仔細看着他額角的傷:“你這孩子,如今長大了一歲,脾氣也該改改了,知道會吃虧還要和人硬碰硬。要是有朝一日我死了呢?”
江尋意失聲道:“師尊,您在說什麽!”
缇茗仙師拍了拍江尋意的頭:“打個比方而已,着什麽急。”他沉吟片刻又道:“等回了家,我會把掌門印傳給你。”
江尋意眉頭微蹙,隻覺得缇茗仙師今日說的話每一句都十分不祥,讓他有種莫名的不安,倒是連剛才的尴尬都忘記了。
隻不過江尋意上了妝之後,原本的英氣本來就被遮掩住,此時眉如遠山,眼似秋水,紅唇微微抿着,當真清豔異常。雲歇看着他皺眉的樣子,心中一動,李隆基那句“眉黛不須張敞畫,天教入鬓長”1頓時湧入腦海,再想起這首詞的名字本就叫做“好時光”,一時之間竟有些癡了。
“阿歇。”
冷不防成無道長叫他,雲歇這才回過神來,“啊”了一聲。
所幸成無道長這回沒說别的,隻問道:“阿歇,尋兒,你們怎麽會在這裏?還打扮的……這麽好看?”
缇茗仙師笑着搖了搖頭,對兩個孩子又是無奈又是寵溺的樣子,江尋意搶在雲歇前面道:“師伯、師尊,我和雲師兄是在附近感受到了妖氣前來捉妖的,卻不知道爲何這妖氣時有時無,似乎……似乎還是從這個包廂裏傳出來的……弟子不大放心,就和雲師兄說想進來看一看……”
說到這裏,他和雲歇忽然異口同聲地道:“又有了!”
兩個師尊倒是一點驚訝之色都沒有,成無道長拍了拍腰間道:“噢,你們說的是不是這個啊?”
兩人一起看過去,隻見他腰間挂着一個不起眼的小布袋,造型看起來像是荷包的樣子,隻不過顔色灰撲撲的,不太好看。
雲歇尚不知是怎麽回事,江尋意已道:“噬魂萬魄囊?”
他看了缇茗仙師一眼,有點不明白這個師尊素來不離身的本門法寶怎麽會跑到了成無師伯那裏。
成無道長笑道:“這東西吧,本來是你們靈隐的,我挂着不大習慣,有的時候蹭了一下,封口松了,就會洩露點妖氣出來,我就再這麽一蓋,哎,把它給蓋上,就沒有了。沒想到你們兩個連這都能察覺到了,真不愧是名師教出來的高徒。”
江尋意:“……”
雲歇說話的調調果然是從小被他師父熏陶出來的,聽着好想打他。
成無道長一邊說話一邊示範,雲歇道:“師父!你這分明是誠心想耍人玩吧!”
成無道長道:“你不是玩的挺高興嗎?”
雲歇正無語間,缇茗仙師已經起身,向着成無道長道:“成兄,你把噬魂萬魄囊給我吧。”
成無道長笑容一收,少見的帶了點不贊同的語氣:“你要幹什麽?”
缇茗仙師道:“這本身就是靈隐派的東西,總讓你代勞我也不好意思,還是我自己拿着吧。”
成無道長沒說話,也沒動,缇茗仙師便徑直探手向他腰間去取,被成無道長蓦地出手格住。
雲歇和江尋意都感覺到了不對勁,兩個人的表情也凝重下來,一起看着他們。
成無道長看了兩個孩子一眼,道:“缇茗,你過來一下。”
他們兩個起身走到一邊,雲歇嘴唇微動,還是沒有說話,側身用力捏了捏江尋意的肩膀,江尋意低聲道:“沒事。”
另一頭,成無道長亦壓低了聲音向缇茗仙師道:“你上次走火入魔之後,心魔還沒有平息下來,根本壓不住噬魂萬魄囊,這麽着急要回去幹什麽?還怕我沒下你的法器不成?”
缇茗仙師歎了口氣道:“當初鎮壓宣離的時候是我一時不慎,被洗髓玉的殘片崩入傷口之中再也無法取出,才會爲魔氣侵蝕,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魔化……靈隐派數百年基業,這事若是傳到外頭,後果不堪設想。幸好尋兒也逐漸大了,他和阿歇的關系好,又有你在,我也沒什麽可擔心的……”
成無道長聽着這話不祥,連忙道:“你這是什麽意思?聽着倒像是遺言了。”
缇茗仙師一愣,失笑道:“到不了那個地步,随口感慨一下罷了——是這樣的,我剛才已經找到了那隻混在歌妓中的紅狐精,據她說,咱們一直找的那口能夠抑制魔氣的靈泉就在此處東三十裏,我要把噬魂萬魄囊帶過去浸泡一下,這距離不遠,你放心給我就是。”
成無道長還是有些猶豫,道:“要不我……”
缇茗仙師擡手打斷他,笑道:“你隻管把兩個小家夥先帶出去就行了。”
成無道長知道他外柔内剛,看起來脾氣溫和,但打定了主意的事情從來不會改變,歎了口氣道:“好罷。”
他們兩個轉過身來,神色已經像約定好了一樣恢複如常,缇茗仙師拿過噬魂萬魄囊,摸了摸江尋意的頭發笑道:“爲師尚有要事在身,你先跟着你師伯去陽羨山住幾天罷,待事情一了,我再來接你。”
他說罷要走,江尋意忙道:“師尊!”
他猶豫片刻,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好道:“請您一切小心。”
缇茗仙師愣了一下,笑道:“好。”
待他沒了蹤影,成無道長摟着雲歇的肩膀道:“走罷,爲師給你贖身去。”
他看江尋意神色郁郁,有心逗一逗這個孩子,說完之後強摟着雲歇出門,也不管他,江尋意愣了愣,跟在後面。
守在門口的菲姐見三人出來,連忙迎上來,成無道長按着雲歇肩膀道:“這個丫頭不錯,我家中正好缺個端茶遞水的,想買回去使喚,你說個價罷。”
雲歇幹咳一聲,掐着嗓子道:“爺,我從小和我這……妹妹相依爲命,您能不能發一發善心,把她也贖出來啊?”
成無道長一口拒絕:“我家中就缺一個人,多了沒用。”
江尋意:“……”
喂,你們師徒倆玩的很高興啊。
雲歇面帶微笑,柔順道:“既然如此,都聽您的。”
跟着暗暗在成無道長背後伸手,在他腰上狠狠地掐了一下。
成無道長面不改色,又道:“唔,我忽然想起家中還有一劣徒,不成器的很,老大不小的了也沒有姑娘看得上他,不如再買一個回去,給他當媳婦罷。”
這原本是擠兌他的話,雲歇聽在耳中,卻有種莫名的喜悅一下子從心底漫上來,忍不住“嗤”地一聲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轉頭去看江尋意,彎成月牙似的眼睛裏滿滿的都是溫柔。
江尋意隻當雲歇是在嘲笑自己,張嘴想罵他一句,結果旁邊包廂的門突然被一陣風吹開,裏面管弦清歌的聲音一下子傳出來,把他的話音全都遮了下去。
“彼此當年少,莫負好時光……”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