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歇笑道:“看來這杜家也是一團亂麻啊。”
江尋意道:“杜黎讓咱們過來,他自己又不出面,明擺着是想讓我這個‘杜家嫡子’立一立威,隻怕原先人人心目中都當杜衡傻的無可救藥。此地遠在邊城,就算是聽說我後來做的事情,隻以爲是江湖流言,也根本就不會當做一回事罷。”
雲歇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我怎麽覺得,你總是把杜黎這個人往好了想。”
江尋意道:“你看看你,别成天疑神疑鬼的,我倒是想把你往好了想,可是我辦不到啊。”
因爲你在我心目中,已經是最好最好,不能再好。
這句話在他喉嚨裏打了個轉,還是沒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出口來,隻好抿着唇,自己側頭笑了笑。
雲歇跟江尋意互損習慣了,對他前面那句話習以爲常,反倒驚訝道:“你臉怎麽紅了?很熱嗎?”
江尋意道:“沒事……”
他的話沒說完,突然收了口,雲歇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杜黎帶着幾個人大步向這邊走過來。
“二弟!”他徑直走到江尋意面前伸手抱住他:“你可算是回來了!”
雲歇的拳頭在袖子底下捏了捏,看見杜黎身後還跟着一大幫子人,隻有忍氣把頭轉開。
江尋意愣了片刻,慢慢回抱了杜黎一下,直起身來後退一步,淡淡道:“……大哥。”
杜黎道:“回來就好,我已經把你的房間準備好了,你不如先休……”
“大哥。”
江尋意打斷了他的示好:“我這一次回來,是聽聞了瑞哥和五弟的事情,休息什麽的就不用了,你還是先讓我去見見他們罷。”
他口中的五弟指的就是之前餘弘所說的那個,杜家剛剛因爲成親而死在洞房花燭夜的新郎官,名字叫做杜顯。
杜黎向雲歇打了個招呼,引着他們兩個向内走去,一邊走一邊道:“阿瑞這個時候還沒有醒過來,倒是你五弟還沒有下葬,你去見見他也好。”
他看了眼雲歇,又轉向江尋意道:“你這次回來,大哥還有件事想與你商量——這一次跟你五弟成親的本來是朱家的小姐,同咱們家門當戶對,這才選了個好日子辦喜事。原本以爲縱然有什麽邪祟妖物,也斷不敢在這裏動手,卻沒想到同樣沒能避免,咱家的事暫且不提,人家姑娘卻也給耽誤了。”
江尋意揚唇道:“所以呢?大哥想讓我娶她?”
接盤俠?
雲歇脫口道:“我呸!簡直是癡心妄想!”
杜黎微笑道:“癡心妄想?雲宗主是覺得舍弟配不上朱姑娘嗎?那麽如果你要娶的話,也可以啊。”
雲歇一愣,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杜黎并沒有讓他們兩個中的任何一人娶那位朱小姐的打算,而是想要再辦一場喜事,調查死人的真相!
江尋意偏過頭,彬彬有禮地對雲歇道:“雲宗主,你要娶嗎?”
雲歇打了個哆嗦,警覺地後退一步,陪笑道:“不,我不娶,不娶。”
他想了想,還是有點不甘心,又道:“可是我不娶你就要娶啊……啊,就算你那個啥,人家新娘子還未必願意呢!”
說話間,杜黎已經把領着的人留在了外面,帶着雲江二人進了靈堂,一個女子的聲音接了雲歇的話茬:“誰說我不願意,如果是嫁杜二公子這樣的,天底下有哪個女子不願意!”
雲歇被噎的半天沒說出話來,擡目一看,立刻叫了起來:“朱柔,怎麽又是你?怎麽哪裏都有你?”
原來這個倒黴催的新娘子竟然正是當初在焰極門中幫過他們的那個柔柔姑娘。
她站在靈床前,穿了一身缟素,聽雲歇這樣說,立刻雙手叉腰,柳眉倒豎:“你以爲我願意來這裏當寡婦啊?本姑娘已經夠倒黴的了,再看見你更加敗興。雲歇,你留點口德行不行?”
江尋意上山落到宣離手裏的那段日子,柔柔早已經在山下和雲歇混熟了,兩個人各自認識到對方的真面目并不是什麽嬌羞少女和溫潤公子,雲歇也就罷了,柔柔一直深深爲自己以往的眼瞎而感到痛心疾首,對于雲歇的态度也迅速完成了從愛慕到看不順眼的轉變,因此一見面就掐了起來。
江尋意還沒見過柔柔這幅樣子,在旁邊看的一愣一愣的,半天才插上嘴:“朱柔?”
他疑惑地說:“你不是挺喜歡雲歇的嗎?”
雲歇站在江尋意身後撇了撇嘴,朱柔怒道:“現在不喜歡了,這男人雖然長得好,但是太能裝,不适合我這種老實人。現在我喜歡你,江公子,咱們明天成親罷。”
江尋意:“……”
他突然有點怕,而且不想成親了。
杜黎道:“原來五弟妹認識雲宗主和……二弟。”
柔柔道:“曾經見過幾次,也是湊巧了。”
江尋意走到靈床前,掀開上面蓋着的白布:“朱小姐,你且回避一下,我看看這屍體。”
柔柔雖然剛才嘴上說的潑辣,實際上自從江尋意走進來之後連與他對視都不好意思,這時見他走近自己說了這樣一段話,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淡淡的冷香順着空氣若有若無地飄散出來,面上一紅,一言不發地退後幾步轉過身去。
江尋意沒注意到她的反應,徑直手上用力,幹幹脆脆地将杜顯身上的衣服一撕兩半,片刻之間将他剝了個精光。
杜黎連阻止都來不及,愕然之後笑了笑,索性不說話了。
雲歇見江尋意全神貫注地觀察裸男,冷不防走到他身邊,幽幽道:“身材怎麽樣?”
江尋意按了按死者的肚子,目光依舊沒有離開,随口道:“八塊腹肌,保持的非常不錯。”
雲歇靠的更近了,在他耳邊吹了口氣,悄悄道:“我也有啊,你不是摸過了嗎?”
江尋意正在想事,沒顧上理他,雲歇繼續道:“不過我看你扒人家的衣服還扒的挺溜,怎麽一輪到你自己就不好意思了,還得要我……哎呀!”
江尋意收回擊在他小腹上的拳頭,側頭冷笑道:“嗯,你也有,我感覺到了。”
他把手從屍體上拿開,又蓋上了白布,杜黎已經令人端來了清水,江尋意一面洗手一面道:“朱姑娘,杜顯死的時候,你……跟他并未圓/房是嗎?”
問這種問題的時候,他顯然是有點尴尬的,半低着頭反複重複着洗手的動作,像是要把盆裏的水撩出一朵花來。
柔柔柳眉微揚,頓了頓又看了江尋意一眼,卻沒有發脾氣,認真道:“沒有。我從頭到尾坐在新房裏,也看不見外面的場景,隻是一個人等了半天也沒人過來幫我掀蓋頭,我實在不耐煩了,就自己把蓋頭拽下來,還沒等看清楚情況,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杜黎神色一緊,道:“五弟妹,你的意思是根本就沒有看見五弟進房?可我們分明是看着他進去的。”
柔柔肯定地點了點頭:“這個絕對不會弄錯,拜完堂我就在沒有見過他。”
事有蹊跷,雲歇也收了玩鬧的神情:“你醒來的時候周圍是什麽樣子?”
柔柔道:“我醒來的時候周圍很黑,有土腥味。身下很硬,硌的我渾身疼。”
雲歇:“……你醒來的時候在棺材裏?”
“不。”柔柔冷冷地道:“我在床底下。”
雲歇:“……”
頭一次見他這樣被人耍,爲了雲歇的面子,江尋意抿了抿嘴極力抑制住上揚的嘴角,不讓自己笑出聲來,故作嚴肅地轉移了話題:“所以說一整晚你都在床下昏迷,當第二天被人找到的時候,杜顯已經死了?”
柔柔點了點頭,杜黎明白江尋意想知道什麽了,補充道:“當時五弟的床榻、衣服我們都已經檢查過了,十分幹淨整潔,沒有任何污迹。”
江尋意道:“那就怪了,他身上沒有外傷,陰氣卻極重,你們看,在眉心、人中、小腹三處甚至可以看到肌膚隐隐發青。論理年輕的男子陽氣很旺,不應該會是這樣。雲歇,你能不能招魂?”
雲歇搖了搖頭,攤開了自己的掌心,那裏赫然有一張黃符,上面用朱紅色的筆迹潦草地批注了一句“查無此人”——他竟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悄悄地試過招魂了。
他補充說明:“魂飛魄散,找不回來了。”
明明說的是很嚴肅的話題,雲歇卻莫名地向江尋意眨了眨眼睛。
看見他的表情,江尋意微微一怔,在那一瞬間竟奇迹般地腦補出來了雲歇的畫外音。他敢用自己的性向來發誓,這個沒節操的一定是想說——
“阿尋,你看,和我在一起多好,你永遠都不需要擔心陽氣不旺。”
江尋意:“……”
他爲自己這麽迅速地被同化而感到深深的羞愧。
雲歇道:“阿尋……”
“行了你什麽都不用說了。”江尋意迅速而且粗暴地做出了決定:“朱姑娘,委屈你假作和我成一回親,咱們既然看不出來是怎麽回事,那就試一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