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正凡知道靈隐和陽羨乃是大派,遴選弟子的标準十分嚴格,大多數門人都是從小便拜入門下,很少招收别派另投的門人,剛剛點了點頭,就聽見一個少年道:“雲宗主,我可以跟着你嗎?”
那人正是之前就向雲歇提過問題的馬斌,江尋意沒見過他,看了馬斌一眼:“你原來是哪個門派的,會禦劍嗎?”
以他的身份,這樣詢問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弟子已是很客氣了,但馬斌卻并沒有回答江尋意的問題,反而道:“你是江尋意?我聽說過很多關于你的傳聞。”
看他這表情,那傳聞指的就不是什麽英明神武的事迹了,江尋意卻沒有生氣,目光反倒掠過馬斌胸前挂着的一尊玉佛,若有所思。
雲歇笑了笑,漫不經心地揉了揉太陽穴,道:“你叫什麽名字來着?”
馬斌一愣,沒想到他連自己的名字都沒記住,有些失望,忙道:“弟子叫做馬斌。”
雲歇道:“嗯,名字不錯,就是跟人有點對不上号。剛才江公子問你是哪個門派、會不會禦劍,爲什麽不正面回答?是你的答案見不得人,還是說耳朵聾了聽不清話?”
雲歇素來伶牙俐齒,說話又極其不客氣,當場把馬斌說了個滿臉通紅,呐呐道:“是、是我不對,江前輩,我曾是金執門的弟子,禦劍……學過一點。”
果然是金執門,江尋意點了點頭道:“要走就跟着罷。餘弘,你禦劍把他帶上。”
他說完這句話,目光在人群中一轉,沒有看見齊十九的身影,有些奇怪,又道:“正凡,你看沒看見齊十九?”
卓正凡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說那個總跟着你又不愛說話的小子?我剛才還見到他來着,也沒受傷,這麽一會就不見了嗎?”
雲歇笑着接話道:“我看他不順眼,剛才給殺了埋到後山了。”
卓正凡驚疑不定地看着雲歇,在他心目中這件事雲歇絕對幹得出來,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江尋意倒是一下就放心了,壓根就沒搭理雲歇那句扯淡,直接道:“嗯,那就沒事了。”
雲歇:“……”
卓正凡:“……”
有點鬧不明白他這句話是跟誰說的。
餘弘猶豫了片刻,這才接着江尋意起初那句話道:“師叔,我……還是……先不跟你們一起走了吧。”
江尋意道:“不跟就不跟,你吞吞吐吐的幹什麽?這還是有什麽機密說不得嗎?”
餘弘就算是杠天杠地也不敢跟他拗着,更何況旁邊還有一個事事無原則支持江尋意的雲歇,因此頓了一頓,還是不情不願地道:“其實我這次出來是有任務在身,結果還沒有查出個究竟來,就不小心着了焰極門的道……小師叔說了,您也是往這邊過來的,要是這個任務讓你聽見了,就扒了我的皮當褥子用。”
江尋意笑了起來:“那你是聽他的還是聽我的?”
餘弘苦笑道:“在他面前聽他的,在你面前聽你的,就盼着師叔你到時候給我說兩句好話,讓小師叔扒皮的時候輕着點。”
雲歇聽着這話頭倒是微微皺眉,雖然和江漠樓從小不對盤,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江漠樓是絕對不會做出對江尋意不利的事的,聽餘弘這樣說,他也有點不想讓江尋意聽下去了,可是也攔不住,隻好暗戳戳地往江尋意身邊蹭了蹭。
隻聽餘弘道:“滕格特的城主前幾天派人向靈隐派請求支援,說是城中在近三十天之内足足死了一百多名新郎,均是成親當夜無緣無故暴斃。現在人心惶惶,都說是城裏鬧鬼了,百姓紛紛出逃,但不知爲何,每次走到城門口附近的樹林處都會迷路,有的人幸運便逃了出來,有的人卻一直到現在都杳無音訊,小師叔就派我來打個頭陣探看一二。”
滕格特就是挨着這附近的一座邊境大城,因爲城中百姓多爲少數民族,所以民風一向十分奔放。而發生這件事雖然算是離奇,但對于修仙之人來說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一般都是狐精作祟吸收陽氣,單看江漠樓就派了餘弘一個人出來就知道,他也沒有太當回事,更沒必要瞞着江尋意。
江尋意八風不動,抱臂道:“你既然要說,就一次把話說完。”
他頓了頓,又道:“滕格特離靈隐山可夠遠的,說起來這片地方應該是由杜家管轄吧,他們離得這麽近,爲什麽城主沒有找杜家?漠樓是怕杜家非要認我這個便宜兒子,所以想讓我離他們遠一點?”
餘弘道:“師叔,你都猜出來了,這到時候可不能算是我說的啊。不過杜家現在的确是也發生了點事,估計是□□乏術吧。”
雲歇雖然身在外面,看起來沒怎麽管事,實際上消息十分靈通,聞言立刻道:“這我就知道了——那是在二十天前,杜瑞突然無緣無故地殺死了他的妻子兒女共五人,而後神志清醒過來想要自殺,被杜家主阻止,現在關了起來。他那媳婦也是大派出身,父兄不依不饒地找上門來,杜家這個時候一團亂麻,肯定抽不開手。”
杜瑞這個名字不算稀罕,但雲歇一說,餘弘和江尋意就都知道指的是哪一個了,隻因這個人算起來應該是杜衡的堂兄,年少成名,精明能幹,在杜家的地位僅次于家主杜黎,也是個挺有名的人物。他一瘋,恐怕後面難辦的事就多了,再加上杜家本來就後繼之力不足,眼見着江尋意這樣的身份本事,恐怕還真沒準會動主意把他拉到這一邊來。
支線任務發布:解決滕格特疑案。主線任務“查明真相”尚未完成,請宿主抓緊時間。
江尋意立刻作出了決定:“餘弘,我跟着你一起去。雲歇,不如你先回陽羨山去吧,出來了這麽久,也該……”
就聽說過小别勝新婚,沒聽說新婚就要小别的,好不容易确定了關系,雲歇簡直覺得一天十二個時辰跟江尋意膩在一起都嫌不夠,聽到他居然還想把自己打發走,立刻就不幹了,擡手摟住江尋意肩膀,又将臉湊了過去,委委屈屈地道:“尋意哥哥,你這是要始亂終棄嗎?這麽急着打發我走,就要把之前的山盟海誓都抛到腦後去了?那可不行,我必須得看着你,滕格特那種地方,小狐狸精可多了去了。”
馬斌從來沒見過雲歇這樣的一面,不由目瞪口呆。
餘弘卻是看雲歇逗江尋意看習慣了,沒心沒肺地哈哈笑了起來,全然沒有體會到雲歇言下深意。
江尋意先是被雲歇突然撲過來吓了一跳,身體不由自主地躲了一下,卻被雲歇看似柔弱實則強硬地按住了肩膀。江尋意愣了愣,看着靠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忽然一笑,擡手拍了拍雲歇的臉道:“行吧,嫁雞便随雞飛,你若是願意跟着爲夫,我又怎舍得不帶你呢?”
餘弘本來張大了“哈哈哈”的嘴巴頓住了——他十分了解江尋意,覺得師叔理所當然的反應就應該是一腳把雲歇踹開,現在做出這樣的動作,說出這樣的話,臉上居然還是帶了幾分笑容的?簡直是犯規,簡直是胡鬧,簡直是ooc!
當然餘弘不知道什麽是ooc,然而連雲歇也一下子擡起頭來,有點受寵若驚地看着江尋意,下意識地伸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即使是江尋意并沒有拒絕雲歇的表白,從始至終都是一副默認的态度,可他也從始至終都沒給出過什麽承諾,或許是性格使然,也或許……他願意同雲歇在一起不過是爲了不損害兄弟間的情分。即便是雲歇一向自傲自負,也不大敢在這件事上自信的認爲江尋意就對自己情根深種。
可是……可是抗拒也好,不作回應也罷,隻要對方還在這裏,他就願意一步一步去接近。
所以根本就沒抱希望江尋意會搭理自己的雲歇,已經做好了挨打挨罵也要死皮賴臉跟上去的準備,卻沒料到天上飛來意外之喜,一時間竟然呐呐地不知道該說什麽,心情激蕩之下,恨不得當場抱着江尋意親他兩下。
氣氛不對!餘弘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下子好像明白了什麽,眼珠一轉,突然上前一把拉住江尋意,誇張笑道:“哎,師叔、師叔!你别忙着和雲師叔開玩笑了,我、我心裏惦記着滕格特的事,都好幾天沒有睡好了,幸好你肯出手,不不不不如咱們趕緊過去,給、給解決了罷?”
江尋意沒反應過來,活生生被餘弘從雲歇身邊拽開了,用一種看神經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師侄,讓餘弘說到最後,都忍不住結巴起來。
雲歇:“……”餘弘,你/大/爺的!
江尋意回頭看見雲歇臉色陰沉,不由莞爾,負手道:“好了,既然如此咱們就走罷。先一起去滕格特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餘弘拉着他,悄悄道:“師叔,封小姐那個事……你挺傷心的吧?”
江尋意:“……你想說什麽?”
餘弘深沉地歎了一口氣:“自己的意中人竟然幹出這樣的事,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天底下好女人多了,封秋根本就配不上你,師叔你不要自暴自棄……你看,你和雲師叔一直都是好兄弟,也不是不知道他就喜歡這樣開玩笑,你可千萬别當真啊。”
想了想,他又語重心長地補充了一句:“就算是一時當真,也得克制。”
江尋意:“……”
他伸手捏住餘弘的後脖頸子,似笑非笑地道:“管好你自己罷!丢人現眼。事還沒辦先差點被人逮起來剁了,你自己不嫌丢人,還跟我指手劃腳起來了?餘弘我告訴你,等回頭進了城别指着我幫你一個手指頭,你若是查不清楚這件事,不用漠樓動手,我親自把你的皮扒下來做成衙門口的大鼓,比較一下有沒有牛皮結實。”
餘弘禍從口出,不敢再跟江尋意說教,凄凄慘慘地走到了一邊,深覺親爹早死的自己就像一棵可憐的小白菜,攤上了兩個喜愛剝人皮且情緒莫測的師叔,這條性命早晚不保。
這個地方已經是接近邊地,距離滕格特的距離不遠,一行四人禦劍不到兩柱香的功夫就已經到了,江尋意在前面打頭,遠遠看見了城門,立刻輕斥一聲,落了下來。
雲歇跟在他身後落地,回頭遠遠道:“都把劍給收起來,咱們裝作普通人的樣子進去,不要打草驚蛇。”
趁着後面兩個還沒趕上來,江尋意湊近他,低聲道:“之前杜家的消息,你沒有跟我提。”
雲歇幹笑一聲:“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有什麽可提的。”
江尋意微笑道:“是嗎?那麽裝作普通人的樣子進去,是不想打草驚蛇,還是不願意驚動杜家呢?”
雲歇眨了眨眼睛,道:“好罷,你永遠都這麽英明神武,雲某甘拜下風。阿尋,把耳朵湊過來,我跟你說。”
江尋意剛把耳朵湊過去,雲歇卻借着兩人身形重疊的遮掩,突然極快地在他頰側親了一下,跟着大笑着逃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