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紙上亦有悲歡

就是這片刻的功夫,劍光大熾,與訴情幡上發出的亮芒相抗,暗沉沉的天色頓時被映成了不祥的暗紅,似是滿天神佛也感驚懼。拔地而起的狂風刮的人睜不開眼來,暴雨驟然傾盆,近前的草木房屋紛紛原地化作飛灰,江漠樓飛快地沖了上來,手上結印勉強撐起一道屏障,拉着江尋意就要退後。

兩個人還沒有來得及避讓,忽然聽見衛修齊驚呼了一聲:“師弟!”江尋意轉頭看去,卻見聶炎一個沒站穩從山坡上滑下,眼看着就要滾入戰圈。

江尋意離他最近,立刻飛身去救,江漠樓提着衛修齊扔到了安全地帶,自己也跟了上去。

暴雨将泥土沖刷的又松又滑,加上狂風一陣猛似一陣,就算是江尋意也走的跌跌撞撞,盡全力将聶炎提着領子拉上來,江漠樓也已經随後追上,江尋意将聶炎往他懷裏一塞,喝道:“走!别拉拉扯扯的!”

江漠樓滿臉都是雨水,卻也騰不出手來擦,下意識地接過聶炎又要拽江尋意,沒提防被冷不丁扣住脈門向後一甩,手上頓時空了。

江漠樓失聲道:“哥!”

他的聲音被吞沒在天地間巨大的轟鳴聲裏,半空中長虹貫日般的劍氣中途散成了劍雨,沒頭沒腦地打下來,江尋意甩開了江漠樓之後立刻反手拔劍,卻不料那劍雨到了他的跟前,竟像遇到一層無形的屏障一樣繞路而行,連衣角都沒有碰到半點。

在這樣的時刻,江尋意的反應出奇地快,隻是微微一怔,竟然立刻明白過來,雲歇剛才所說的那句“不再傷害江尋意的話”,是“誓”。

這個“誓”說白了就相當于一種咒術,說話人在立下誓言的同時配以相應的法印,就會形成一個不可違抗的契約,若不遵從,定遭反噬。

江尋意瞥了一眼自己的左肩,果然看見一道白光一閃即逝。

不過在這樣的情況下,到處都是呼嘯的閃電,橫飛的劍氣,卷地的狂風……擦,還有一幫子亂嚎的廢物,江尋意連一點感慨的時間都沒有——主角作死,系統的尖叫聲已經快要把他的腦子撐爆了。

他這時候已經離雲歇相當近了,能聽見江漠樓還在叫自己,但雙方都已經無法看到對方的身影,這個位置反倒是能把雲歇和訴情幡看的清清楚楚,照現在的情形來看,顯然訴情幡已經被激怒,和雲歇一時呈僵持之勢,而自慧散人受到反噬倒在一旁,生死不知。

江尋意劍鋒般的眉尖微微一剔,又回手把劍收了回去,随後左手按在右手手腕上,輕喝一聲:“出!”

接着右手虛攏徐徐擡起,三尺青鋒憑空幻化,劍刃上紫芒流轉不定。

江尋意揚手将這把以元神彙成的長劍扔向天空,以氣馭劍,指揮着它向雲歇和訴情幡中間的空氣當頭劈下。

正在膠着的雙方遇到了第三股力量,自然而然地生出反抗之力,江尋意那柄長劍頓時被高高彈起。他擡眼看着,面上并無任何驚慌之色,雙掌快速地連擊三下之後結出繁複法印,劍鋒頓時暴漲數百倍,頃刻間化作了一柄似乎能夠劈開天地的巨劍,縱向劃過天際,摧枯拉朽一般再度斬去。

這一回真氣碰撞霞光四起,烏雲滾滾的夜空中仿佛乍然盛開萬頃煙花,流光傾城。劍刃上風雷之聲大作,生生劈到一半,就此停滞不動,江尋意喝道:“雲歇,你有完沒完!想找事是吧?找事我陪你玩。”

雲歇隔着幾重煙霧回過頭來,原本漆黑的瞳孔中帶了些血色,神情半是隐忍,半是掙紮。

江尋意看他這幅樣子,又是隐隐有入魔的征兆,眉頭皺起雙手力壓,他的元神之劍又深入一分。

僅僅是這一分就仿佛耗盡了全身真元,再也劈不下去了。正在這時,半空中突然爆發出一聲山呼海嘯般的巨響,訴情幡猛然炸裂,雲歇的劍氣平推出去,連人帶劍狂掃過半個村莊。江尋意的元神之劍一下子失去抗力,轟然劈空在地,直将地面劈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他卻顧不得收回自己的真元,連忙回頭尋找雲歇,卻發現一個人影倏忽憑空出現在不遠處,将跌出去的雲歇接在了懷裏。

随着這個人的出現,雲消雨散,狂風驟停,萬裏星空璀璨,仿佛方才種種不過是一場幻夢,唯有遍地狼藉猶在,提醒着人們一切是真。

江尋意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朝着對方看去,發現抱着雲歇的是一個外表慈眉善目的老頭,一個光頭油光瓦亮,一縷白須柔順飄逸,身披□□,腕繞佛珠,看起來像是個和尚。

說他像和尚,是因爲江尋意覺得他另一隻手裏捏着的那個東西,貌似雞腿。

老頭一邊咬了口雞腿,一邊笑吟吟地拍了拍倚在自己身上雙目緊閉的雲歇,向江尋意道:“阿彌陀佛,老衲聽說過靈台雙璧天生靈慧,根骨絕佳,是這個世間少有的奇才,一直心向往之,恨不能一見,今日看來,卻是幼稚無比,蠢笨莽撞,可取之處唯有臉蛋,實在讓人歎息啊。”

他有意無意拍拍雲歇的臉,也不知道是在威脅江尋意不要輕舉妄動,還是在感慨雲歇長相甚佳。

“……”江尋意咬了咬牙,好氣,但還是要保持微笑:“這樣的高見,江某以前倒是真沒聽說過。敢問閣下何人?來這裏又是爲了什麽?”

老頭笑道:“老衲不像江公子這樣大名鼎鼎,說出來你也不認識,我的法号是和燈。我來這裏,當然是爲了你。”

最後一句明明是挺普通的話,被這個老頭子說出來卻不知道爲什麽有幾分挑逗之意,江尋意斜了他懷裏一動不動的雲歇一眼,又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問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你手裏拿的那個,是雞腿?”

和燈愣了愣,很快笑呵呵地道:“是啊。”

看他的架勢,似乎就等着江尋意質疑他身爲和尚不該吃肉,然後連譏帶諷的告訴他什麽叫做“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卻不料江尋意挑挑眉道:“那我勸你最好把雲歇放下。”

“……爲何?”

“因爲他最讨厭自己的衣服上被蹭到油。”

随着江尋意的語音響起,原本一動不動的雲歇腰身一挺,左手閃電般的揮出,直擊向和燈的面門,對方沒想到堂堂宗主竟然裝死,大驚之下連忙後仰閃躲,雲歇趁機一個倒翻脫離他的掌控,翻身落在江尋意的身邊。

江尋意看也不看他,淡淡道:“居然活着,命真大。”

雲歇看向江尋意,溫柔道:“無論何時,隻要你在這裏,我就有無限的力量。”

扯淡!隻不過眼下不是追問的時候,江尋意見他不肯說實話,便毫不客氣地道:“那你肯定有毛病。”

雲歇一笑,伸袖子抹去了唇邊的一抹血迹,暗暗挺直了脊背,他和江尋意看上去像是在說閑話,實際上誰心裏面都不輕松,身後那一大幫子找事的還沒有解決,眼見着又多了個莫名其妙的老頭子,也不知道是敵是友,情形簡直是亂七八糟。

然而在這樣的情形下,雲歇的心中卻生出了一種詭異的愉悅感,即便江尋意臉上對待他再怎麽冷待惡劣,當遇到外敵的時候,還是會自然而然地同他并肩而立,讓他有一種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錯覺,哪怕是一時半會的自欺欺人……也好。

幾句話的功夫,剛才被逼退的各派掌門紛紛沖了上來,站在幾步開外又不知爲何齊刷刷停下了腳步,隻有江漠樓帶着兩個弟子徑直走到了江尋意旁邊,對周圍的人看也不看一眼。

這倒是給了人們一個話頭,封薛第一個道:“江掌門,雲宗主,你們二位的意思是要包庇那個賊子到底了嗎?”

江漠樓言簡意赅:“他是我師兄,既已回來,日後他便是掌門。”

雲歇一反常态,站在一邊沒有說話,反倒是幾人身後的和燈吃完了雞腿抹了把嘴,雙手合十慈祥道:“阿彌陀佛,又來了一個蠢貨。”

江漠樓大概從小到大都沒被人這樣說過,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又或者是懷疑自己收聽的方式不對,茫然看向江尋意。

江尋意道:“他罵你。”

江漠樓:“……”

再次被無視的封薛忍無可忍,大聲道:“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不客氣了,大夥一起上啊,就算他們本事通天,還能敵的過咱們這麽些人不成?”

雲歇慢慢踏了一步,擋在江尋意前面,淡淡道:“誰敢?”他的口氣并不嚴厲,卻有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氣勢:“你們不是不知道我雲歇的爲人,若是再不知進退,那麽就休怪我下手不肯容情。殺人,原本就是這世間最簡單的事。”

江尋意瞥了一眼雲歇背在身後攥的緊緊的拳頭,卻知道他定是在虛張聲勢,剛剛才和訴情幡打了那麽驚天動地的一場,原本身上又有傷,此時此刻隻怕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還殺個屁的人,隻怕殺隻雞都成問題。

他快步走上去,一把抓住雲歇胳膊,看上去像是在阻攔他,實際上卻是撐住了他的身體,低聲道:“逞什麽能,快閉嘴。漠樓,你帶着他先走,沒了這個拖累,我說不能還能跑得快些。”

聒噪的和燈再度道:“二位施主兄弟情深,令人感動,隻是心中有了隔閡,又怎能了無挂礙。江公子,你這就肯原諒雲宗主的殺身之仇了嗎?”

情況緊急,他還要叨叨個不停,簡直要把人的腦子念爆了,江尋意和雲歇同時怒吼:“閉嘴!”

和燈不閉,看着他們二人繼續說:“沒想到二位經曆過了一番生死,仍舊可以這樣親密無間,江公子,你不怕雲宗主此刻的傷勢都是裝出來的嗎?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們會遇到這些人,都是他暗地裏請過來想要再度捕殺你的呢?”

這樣明目張膽的挑撥離間,便是再好的涵養也受不了了,雲歇氣得咬牙切齒,要不是傷勢太重真的連一分多餘的力氣都沒有,隻怕這個時候真要先不顧一切砍了這個老頭子再說了。

江尋意聽了這話倒還沒什麽反應,反倒是江漠樓倏然一驚,一把将江尋意扯到了自己的身後,擡劍架到了雲歇頸上。

隻是還沒等他一招使全,江尋意已經屈指在江漠樓劍上一彈,将他的長劍震開:“行了,這個時候還要内讧嗎?你不必擔心,雲歇不會如此。”

雲歇擡起頭來,靜靜地看着江尋意。

江漠樓道:“你還信他?他之前殺你!”

江尋意道:“他殺我,那也是光明正大的殺,我技不如人,無話可說。更何況,他殺不殺我是一回事,我信不信他是另一回事。”

這時候已經過去了大半夜,封薛見雲歇果真受傷不輕,于是沉不住氣上前兩步,但心中對這個行蹤詭異的老頭還抱着幾分忌憚,猶豫了一下試探道:“敢問大師爲何而來?若是原本不認識這二人,我勸大師還是先不要多管閑事了罷。”

和燈大師滿面笑容:“老衲雖然以前從未見過靈台雙璧,但佛家一向普度衆生,原來不認識,現在也已經認識了。我今日來,就是想爲這二位解惑。”

江尋意道:“解什麽惑,我不需要。”

和燈大師笑道:“阿彌陀佛,看來你還是不肯寬恕雲宗主了,既然如此,倒不如老衲幫江公子把這個仇報了罷。”

他說完之後,忽然毫無征兆地一掌拍出,正中雲歇的天靈蓋,這一下出手快極,無論是站在身邊的江尋意江漠樓,還是雲歇自己,都沒有來得及出手。

一張擊中天靈蓋,無論動手的是誰都沒有能活下去的道理,江尋意眼睜睜看着雲歇口鼻出血一頭栽倒,心中砰地一跳,那一瞬間頭腦一片空白,竟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懵了。

但随後他就覺得一股極度的悲怒之情直沖胸臆,鮮血轟然湧入大腦,憤恨之中想也不想脫口道:“我他媽殺了你!”

江尋意連劍都忘了□□,雙掌重重拍出,靈流夾着火龍沖天而起,排江倒海一般向着和燈擊去。

隻是他這驚天動地的一掌對上面前幹瘦蒼老的僧人,卻似乎一點作用都起不到似的,被和燈輕輕揚袖子一揮,勁力就偏了三分,打在旁邊的空地上,巨響中又是一陣飛沙走石。

和燈微笑道:“大仇得報,江公子竟不歡喜嗎?”

他一面說,一面身形微晃,俯身拎起雲歇的屍身,轉身飛躍而去,身形幾個起落間,突然不知道從哪裏拔出一把刀來,在半空中一劃,虛無中竟被生生撕裂開一個巨大的口子,和燈拎着雲歇一躍而入,江尋意像是氣昏了頭,想也不想地跟了上去。

他們身後的人便眼睜睜看着那裂口扭曲了幾下,又消失在了空氣中,而三個人已經杳無蹤迹。

江尋意一從那裂縫中跌出來,就覺得腳下沒有着落,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正身在半空之中,耳畔有風聲勁急。

他被這股飕飕的小涼風吹回了幾分理智,淩空翻身,在一旁的崖壁上借力幾下,穩穩落地。

剛才的村莊血色,擾攘人群全部都不見了蹤影,空山幽靜,樹蔭濃密,不聞半點人言鳥語。雖然依舊是夜色深沉,隻不過此處的夜空澄澈如洗,漫天星子搖搖欲墜,光影溫柔,隻令人心生平和,可是和燈和雲歇卻不見了蹤影。

江尋意有過囚魔谷的經曆,這時候不禁又懷疑自己是不是陷入到了什麽稀奇古怪的心魔中,他捶肩捏腿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身體到底是屬于杜衡還是江尋意,确定了不是幻境之後,這才開始慢慢打量周圍的環境

剛才的驚怒過了勁,江尋意也反應過來——雲歇絕對不可能那麽容易就死,不說别的,若是他有個三長兩短,單單系統的警報就能繞梁三日,而此時自己的腦海中一派平靜,平靜如水。

江尋意在心裏和自己開了個無聊的玩笑,臉上的表情仍然十分凝重,好像短短這麽一會過去,就連怎麽笑都忘記了。他穿過樹林走了兩步,一道鵝卵石鋪成的小路靜靜出現在眼前,道路蜿蜒曲折,盡頭是一座古寺。

曲徑通幽處,禅房花木深。

江尋意似乎悟到了什麽,也不敲門,徑直推開寺門走了進去。這寺廟的前殿建的甚是巍峨高大,隻是看起來似乎已經有些年頭了,那木石磚瓦無不顯出了沉沉的舊色,香火亦是寥落,他一路上沒見到半個人影,便順着草木扶疏的穿花小徑繞到了後殿,長衫飄搖間卷落一袖花影。

他的腳剛剛邁進後殿的大門,便是“梆”的一聲木魚響起,在這樣極度安靜的情形下,聽來竟有幾分心驚。

後殿前方的供台正中擺了一隻蠟燭,燭上燈火發出微弱的光芒,正在不安地顫動着,看起來像是随時就要熄滅似的,供台後面的牆壁上是一幅壁畫,畫上畫的是一個僧人正跪在佛像之前,似忏悔,似參拜。

江尋意腳步不停,木魚聲響不停,隻是仍舊沒有人出現,他心中暗暗計算着,直到邁出了第一十八步之後,木魚聲停下來,江尋意也立刻停住了腳步,恰恰到了蠟燭跟前。

他冷冷道:“要見就見,你既然把我引到了此地,又裝神弄鬼的幹甚麽!”

江尋意說着話,手上毫不猶豫地一劍向面前的畫像上斬去,但聞聲音沉悶,如中敗革,兩旁的牆壁碎裂,那畫卷卻沒有絲毫破損,江尋意潛意識中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古怪,于是緊緊盯着畫卷,發覺那幅畫的中間有一團白霧似的東西慢慢變大,凸起,而後飄落——

變成了一個老和尚。

江尋意:“……”

老和尚慢騰騰走過來,笑容可掬道:“阿彌陀佛。江公子,你一發脾氣就要損毀物件,可曾想過我們這些窮人的感受啊?”

江尋意一反常态地沒有接着他這句玩笑話冷嘲熱諷,而是垂下眼來慢慢道:“十八步,畫中人,和燈大師,你有這般神通,又何必故弄玄虛?百年前傳說中有一畫妖常常作祟,緻使無數大能都不知所蹤,後被修真界幾位前輩擺下陣法聯合鎮入十八層地獄,最終絕迹江湖,那個人是你麽?”

和燈聽他的口氣平平淡淡,倒是忍不住多看了江尋意一眼:“知道的這麽清楚,江公子就不怕老衲嗎?”

江尋意淡淡道:“我沒有害怕的人,我隻有讨厭的人。”

他們兩個東拉西扯,像是較勁一樣,誰也不開口先提雲歇的名字,和燈贊許道:“處變不驚,臨危不懼,雖然笨了些,老衲倒是當真開始欣賞你了。小小年紀偌大的名頭,倒也不完全是浪得虛名。”

江尋意額角的青筋可疑地跳了跳。

他好不容易咬牙把幾欲出口的髒話給咽了回去,接着便聽到和燈的話輕飄飄順着耳朵傳進了腦子:“不過想來也是,江公子本身就非此世間人,這樣的事習以爲常,又如何會害怕呢?”

!!!

江尋意覺得腦子中轟然一響,這句語調尋常的話在他的腦海中不斷盤旋回蕩,幾乎占領了整個意識,一種顫栗的感覺迅速升起,第一個想法就是不能承認:“你什麽意思?”他強自扯出一個笑容,極力保持語調的平靜:“笑話,你以爲之前傳出過我的死訊,我就真的是個死人了麽?你不會把我當做鬼魂了罷?哈,愚昧無知……”

“主角功成之日,便是你歸去之時。”和燈毫不理會地打斷他的粉飾太平:“你之前可是聽人這樣承諾的?”

江尋意猛然收口,用一種見鬼的眼神看着他。

和燈似稱贊似嘲諷道:“就是因爲這樣的承諾,你才會在乎雲宗主的生死,才會無怨無悔地幫他,甚至被他殺過一次之後還會出現在他的身邊……那麽江公子,你又知不知道,爲什麽如此盡忠職守,你現在會還留在這裏?”

江尋意定了定神:“你知道?”

和燈從袖子裏抽出一本書甩到桌上,微笑道:“當日囚魔谷,二位脫困太快,那麽這一次,不如跟着老衲再将剩下的往事重溫一遍罷。”

江尋意低頭一看,封皮上是四個大字《雲起天瀾》。

像被什麽東西蠱惑住了一樣,江尋意慢慢伸出手來翻開了書頁,霎時間一道金光溢出,照亮了他清俊的面龐。往事曆曆在目,又飄渺無依,掠過心頭的時候,那感覺不像是在重溫自己的記憶,反倒好似自帶了一個居高臨下的上帝視角,正在俯瞰書中人物的一切悲歡。因此,他不隻能感受到自己的想法,還能隐約接收到雲歇的神思和情緒。

———————————回溯真相的分割線————————

那一日在靈隐山上,雲歇和江尋意發現黃岩實際上是被宣離魔君附體之後,雙方就展開了激戰。

宣離魔君的實力固然不可小觑,但他借屍還魂,不是自己的身體總歸用着不習慣,再加上還有一魄被江尋意封在了雲歇體内,魂魄不全,因此最終還是被江尋意和雲歇再一次打散了肉身,并連下九道封印,将其魂魄封印。

他的原身早在之前就被憤怒的雲歇劈成了渣,更加沒可能恢複元氣,這麽看來,起碼百年之内應該是不會再出來禍害人了。

經此一役,江尋意的師尊缇茗仙師死而複生,生而複死,師弟黃岩在宣離奪舍,此刻恢複自身神智之後關入獄中,兩位長老靜淵、靜海一個死在江尋意的手裏,一個死在烏月姬的手裏,門派中的高手可謂是折損過半,實在讓人一點打了勝仗的喜悅之情都沒有。

他抹了把臉上的汗水,把手裏沾滿鮮血的佩劍往地上一扔,也不再管什麽潔癖不潔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後背靠着塊大石頭,隻覺得渾身酸軟,恨不得再也不起來。

偏偏讨厭的人永遠不嫌多,一個不知道是什麽家的家主走了過來,試圖套個近乎。看着江尋意毫無形象坐在地上的姿勢,他既不敢俯視的跟這位年紀輕輕的大能說話,又不能跟他一樣坐在地上,猶豫片刻,隻好别别扭扭地撩起袍角,半蹲在江尋意的身邊,像是一隻弱智的蘑菇。

江尋意十分疲憊,懶洋洋地半眯着眼,感覺着灑在自己臉上的陽光,并不看對方。

那家主笑道:“江公子,恭喜啊。”

江尋意:“……”

一句話,好感度由零跌到負。

他轉過頭,眼神不善地看着這個奇葩,心中暗暗考慮要不要把他一巴掌扇出去和宣離作伴。

那家主白長了兩個燈泡似的大眼,可惜不怎麽有眼色,也看不出來江尋意态度惡劣,樂颠颠繼續他的話:“江公子和雲宗主果然不愧是少年英才,年紀輕輕竟然立下了如此功勳。現在這個形勢,自慧散人早就已經不理世事,江公子你便是靈隐派第一人了。在下看在眼裏,也不由得爲你高興……”

這個人的話裏面隐隐透出一種升官發财死爸爸的變态喜慶,江尋意心中原本已是千頭萬緒,再聽見這番扭曲了三觀的屁話,頓時一陣怒火湧上心頭,一點面子都不想給他留,冷冷地道:“高興?有什麽可高興的。死了師父我應當高興嗎?”

那個家主的笑容凝固在了胖臉上。

這時,一道修長的身影被日頭抛在了一坐一蹲的兩個人的身上,江尋意擋了下眼睛,向剛剛走過來的雲歇道:“事情都辦完了?”

他自己不想看見同門中人的遺體,因此把後事都推給了雲歇,跑到這裏來曬太陽,雲歇處理完了之後便過來找他。

雲歇依舊是笑容滿面,也顯不出什麽真實的情緒,看起來不像是剛辦完喪事,倒像是剛吃完喜酒。他向江尋意點了點頭,又彎腰把手上搭着的一件鬥篷遞給他:“起來罷,回去洗個澡吃點東西,眼看着太陽快下山了,天氣又涼,你要在這過夜嗎?”

方才同江尋意搭讪的那個家主本來就是眼看着難得見到靈台雙璧一回,想過來混個臉熟,在冷着臉的江尋意那裏碰了個釘子,這時候看見春風般親切的雲歇,頓時感覺受傷的心靈得到了撫慰,連忙站起身來熱情道:“雲宗主!”

雲歇比他還要熱情,見狀一拍對方肩膀懇切道:“哎呀呀,這個家徽……閣下不是彭家主嘛!久仰久仰,慕名已久,沒想到今天在這裏見到了你啊!”

彭征被他一巴掌拍的幾乎吐血,然而聽見了雲歇的話又覺得受寵若驚:“雲、雲宗主竟然聽說過我?”

雲歇笑道:“那是自然!漫說彭家主殺死親弟,逼死親娘奪位的光輝事迹,便是你前一陣子送信給我派長老空鶴,要他勸我支持江漠樓繼任靈隐派掌門的事情,也是幹的十分漂亮啊,在下印象深刻、印象深刻。”

江尋意略帶驚訝地看了二人一眼,随後發出一聲高貴冷豔的譏笑,也不知道是覺得雲歇笑裏藏刀,還是彭征卑鄙無恥。

彭征臉都綠了,原本憤怒的表情在聽到最後一句時卻變成了震驚和恐慌——他殺弟弑母奪位的事情早就廣爲人知,隻是這事本來就是成王敗寇,又是人家的家事,所以誰也不會當面說什麽,這時候被雲歇一語道破,自然生氣。可是後面那件事他自以爲自己做的十分缜密,卻沒有想到雲歇早就知道,大驚之下再看向雲歇一張俊秀精緻的面龐,隻覺得對方的微笑十分可怕。

天下誰不知道靈台雙璧同進同退,親密無間,他背地裏支持靈隐派的另一名嫡系弟子繼任,也就相當于和江尋意作對,這時候發現雲歇早已得知,自然怕得要命。戰戰兢兢站在原地,不知道說什麽才好,江尋意在一旁雙手撐着膝蓋站起身來,又将彭征吓得倒退一步。

江尋意卻沒理他,手裏抱着鬥篷,隻道:“雲歇,走了。”

雲歇應了一聲,也跟在江尋意後面往回走,經過彭征身邊的時候,他朝着對方微微一笑,低聲道:“告辭了,彭家主。”

江尋意隔了幾步駐足等他,見雲歇走過來,忍不住罵道:“一天到晚就會故弄玄虛,你沒事吓唬他有什麽意思,吃飽了撐的。”

雲歇委屈道:“尋意哥哥,他勾搭你,那我怎麽能忍!”

江尋意道:“你說罷,盡管說。你要是把我惡心吐了,我就往你身上吐。”他沉吟了一會,又道:“你不要再去找彭征的麻煩,這個掌門漠樓當還是我當都是一樣,他要是相當就讓給他。若是太過了,别人會以爲我和漠樓之間不和。”

雲歇酸酸道:“行,我知道,你一向就是對江漠樓好。”

江尋意似笑非笑,劍眉斜飛:“哦,我對你難道不好麽?”

雲歇一頓,深深吸了口氣道:“告訴你啊,别勾引我。”

江尋意當他故意惡心自己,正要反唇相譏,眼角忽然瞥到一個人走了過來,看清來人是誰,他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聲音也一下子變得柔和:“秋師姐,你來了?”

雲歇臉色沉了沉,也跟着叫了聲“秋師姐”,卻顯得有些不冷不熱。

來的人正是封秋,她一向不是個開朗活潑的姑娘,臉上總帶着淺淺的憂郁,這一回的氣色看起來更是格外不佳,使她那張秀美的面容都顯得有些黯淡了。

江尋意也看出來了,他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頭,随即又像是怕吓着封秋一樣舒展開眉宇,随手将手裏的披風抖開,替封秋披在了肩頭,故意口氣輕松地問道:“秋師姐這是怎麽了,看起來似乎不太高興?要是誰敢惹你,你說出來,我和雲歇揍他去。”

他知道封秋心儀雲歇,說完這句話看雲歇毫無反應,便暗暗伸出手掐了他後背一下,雲歇隻得不情不願地道:“阿尋說的是,秋師姐,你怎麽了?”

縱然封秋喜歡雲歇的事情修真界幾乎人盡皆知,她也不得不承認,雲歇的态度比起江尋意來說,簡直是敷衍極了。她忍不住看向江尋意,這個人剛剛經曆過一番生死相搏,清俊的面容上還帶着些許細微的傷痕,身上雨過天青色的窄袖襕衫也已經被撕扯的破破爛爛,但每當他少見地露出這種格外溫柔的微笑時,就會讓人覺得整個世界都一下子鮮亮起來,如朝霞初升,悅人眼目,又像烏雲散開之後,那五月的晴空……

封秋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嚅動了一下嘴唇,什麽也沒說出來,兩行淚水卻忍不住奪眶而出。

江尋意吓了一跳,連漫不經心的雲歇也忍不住看了過來,封秋用一隻手掩住口,極力壓制住喉嚨裏的哽咽:“對、對不起……我沒事兒,你們兩個不要管我了。”

她說罷,再也不敢回頭看二人,轉身便跑

江尋意想也不想就要追上去,剛擡腳就被雲歇一把拉住,他甩了甩手,急道:“雲歇你先放開我,秋師姐……”

雲歇道:“你别去了,這是你靈隐山,一堆事呢,你還管不管了,總不能都扔給我吧。”

他很少用這樣不快的語氣跟江尋意說話,江尋意回頭看了雲歇一眼,發現對方臉色十分不好:“你以後少管秋師姐的事,讓我去。”

系統不失時機發布指示:爲了增加主角撩妹爽度,請男配自覺回避。

江尋意頓時悟了,可這個角色的定位又隐隐影響了他的心态,他還是流露出對于封秋真實的關切,懷疑地看着雲歇道:“你喜歡秋師姐?”

雲歇賭氣一般道:“是!”

江尋意揣摩着雲歇應該是生氣自己總是不識時務向封秋獻殷勤,搶他的女人。可是這件事情他自己也控制不了,系統給他的角色定位就是喜歡封秋,隻好故作不覺,接着道:“可你的态度并不像。”

雲歇嗆他:“那我應該什麽态度,見了她就笑?到時候你會不會問我是不是要坑她?”

江尋意:“……”

雲歇實在是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若果真如此,他倒是還真的挺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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