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歇全身一顫,回過頭來,臉色陰晴不定地看着江尋意。江尋意本來也隻是随口一嚷洩憤,沒指着自己那死去之後的英魂能震住堂堂主角,正打算接着說别的,雲歇已幹脆利落地收劍回鞘,一把将他從地上拎起來站直,從懷裏拿出一塊帕子就去抹江尋意臉上的污迹。
江尋意先是一驚,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應該信任便宜後媽的易容水平。
雲歇果然沒有發現第二層面具,他從來沒有見過杜黎,此時端詳一番,也沒從江尋意臉上看出個所以然來,于是道:“你說清楚,你和那個人到底是什麽關系?他爲何之前傳你掌法,我殺你又要生氣?還有……你、你是怎麽知道他已不在人世了的?”
“他要是沒死,怎會把自己的劍給别人呢?”江尋意說着說着眉飛色舞起來:“他傳我掌法,自是喜歡我啦。那個哥哥說,他有個朋友叫雲什麽玩意的,我看起來和他那個朋友一樣可愛,就教我打人的厲害本事!“
他說這話純是爲了惡心雲歇,一邊說一邊不斷去瞄雲歇的臉,滿心興奮地盼着他露出一臉類似吃shi的表情才叫痛快,卻沒想到,雲歇猛地低下了頭。
江尋意一怔,雲歇的一滴眼淚已經直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淚水冰涼,江尋意卻仿佛被燙了一下似的,猛然向後退了一步,一時間心緒翻滾,五味陳雜。
雲歇很快擡起頭來,若他這樣失态爲旁人所見,定當殺之,不過此時仗着江尋意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傻子,索性坦然抹了把臉,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道:“好,我不殺你,你過來背我。”
江尋意:“……”他深深覺得自己剛才太他媽浪費感情了。
雲歇不耐煩道:“愣着幹什麽?我身上有傷,你背着我,我告訴你怎麽回家。”
裝傻子也不是甚麽想象中那麽爽,最起碼聽見他扯淡還沒法揭穿的感覺就很痛苦啊!
江尋意慢吞吞走過去,不情不願地将雲歇背在背上,順着他指的方向走去。
兩個人吵鬧一番此刻都想了起來,他們所在的可是囚魔谷的谷底,傳說中最是險惡的地方,卻爲何來了這麽半天了,别說大魔,就連一個鬼影子都沒看到?
不過事已至此,隻能走一步說一步了。
江尋意走了一會就懶得走了,覺得雲歇死沉死沉的,他們兩個平日裏在一起的時候都是他大爺一般吆五喝六,把堂堂一書男主當貼心小厮使喚,沒想到風水輪流轉,自己都被這厮捅死一回了,還要淪落到這樣的地步,頓時大感不平衡,故意深一腳淺一腳地巅來巅去,就是不想讓雲歇呆舒服了。
雲歇喝道:“走穩點!”
江尋意嘻嘻道:“你頭暈嗎?沒關系,我給你擰擰屁股就不暈了。”說着他背在後面的右手竟果真擰了雲歇一下。
其實江尋意一向有潔癖,素來不喜歡何人太過靠近,可雲歇就不一樣了,他們兩個從小一起修煉切磋,一起斬妖除魔,同吃同睡的時候多了去了,縱使一朝決裂,這習慣也是早就有了,江尋意絲毫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妥,不明真相的雲歇卻是渾身一震,若不是尚未弄明白這小子同阿尋的關系,他早把人砍死過十七八次了!
雲歇狠狠一巴掌把江尋意的鹹豬手打開,江尋意也不怕疼,反倒樂颠颠:“白衣服哥哥你怎麽了?我看見上次我大哥背着小薇的時候也是這樣,小薇一下子就不喊頭暈了呀!”
經過剛才的“阿哼”,雲歇一點都不想知道“小薇”又是個什麽玩意!
不過不想知道也不行,他不問,江尋意就自己說:“小薇可是我們那裏最紅的花樓姑娘了,不過她可也沒有你長得好看。”
他竟然還順帶着黑了一把自己那個素未謀面的便宜大哥!
“……”雲歇深呼吸,在江尋意死後,他原本以爲自己生無可戀,看什麽都淡如雲煙,這個時候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種深刻的情緒,那叫做憤怒!
環着江尋意脖子的胳膊猛地用力一勒,雲歇正打算教訓教訓他,江尋意已誇張大叫一聲,坐倒在地,順帶把雲歇扔了出去。
雲歇足尖一點,身子橫掠而出穩穩站定,怒道:“你幹什麽?!”
江尋意哭喪着臉道:“腳疼,走不動了。”
雲歇:“……我勒你的脖子你會腳疼?”
江尋意道:“我從小就有一種病,别人動了我的脖子就會腳痛的病。”
雲歇:“……”
雲歇心道:我竟然當真能忍住不打死他?我竟然還和這個瘋子掰扯了這麽久?!
江尋意神色可憐,全身發抖,憋笑幾乎憋的要昏過去。
雲歇臉上青白交加,片刻之後,狠狠一甩袖子,當先在前頭走了。
江尋意心中愉悅,利利索索站起身來,不離不棄地跟在他的後頭,神采奕奕,行動利落。
雲歇估計是徹底服了,也沒再跟他擡杠,一個人在前頭默默走着,他身上的傷勢不輕,好跟的很,江尋意随他走了一會,見沒什麽情況,終于可以騰出空來理一理這一連串的事情。
到現在爲止,系統還和死了一樣杳無音訊,也不知道是不是bug,其實這玩意不出來聒噪也不失爲一件好事,隻可惜後續劇情沒法得知。爲今之計,他也隻能先跟着雲歇觀察觀察情況了,現在最令人不能放心的就是——爲什麽這個囚魔谷中竟會如此平靜?不但平靜,遠處似乎還已經隐隐傳來了飯菜香氣與貨郎的吆喝叫賣聲。
雲歇自顧自走了一會,聽着身邊安靜下來,反倒有些不習慣了,略一轉首,便見江尋意眉頭微蹙在他身後半步走着,這人沉默不語的時候竟是有模有樣,看不出半分傻氣,一件破衣披在身上,因着穿衣之人颀長清瘦,姿态優雅,也顯得有了幾分飄逸,那張擦幹淨了血污的英俊面龐此刻更是多了幾分難得的深沉,有些……說不上來的莫名熟悉。
雲歇不動聲色地看了他一會,在江尋意察覺到之前,又把頭轉了回去,狠狠地閉了閉眼睛。
江尋意方才并沒有聽錯,兩個人走了一會,前方果然是一處繁華市鎮,街道上人來人往,并無絲毫魔氣,雲歇劍眉微挑,似是也感到有些不安,輕輕按了按脖頸下方,躊躇片刻,還是示意江尋意跟着他往前走。
江尋意看在眼裏,暗道:不知道雲歇脖子上挂了個什麽寶貝東西,我與他相見這麽短的功夫,這小子已經摸了三回了,哼,我非得想轍給它弄過來沉江,讓雲歇急的一蹦三尺高才好!
他眯着眼睛又瞟了一眼,那墜子卻被雲歇衣領擋在裏面,說什麽也看不清,倒是發現雲歇的臉色越來越差,一副快要吹燈拔蠟的慫樣。
江尋意當然知道他傷的不輕,但想着沒個抗揍耐打的本事,誰好意思來當主角?因此也就沒搭理他。這時候卻看雲歇傻子似的一直向前走走走,終于無奈,低低一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江尋意大叫:“白衣服哥哥——”
來往行人紛紛圍觀,雲歇青着臉回過頭來,冷聲道:“幹甚麽?”
江尋意指着身旁的鋪子道:“我餓了,要吃飯飯。”
旁邊有人便要發笑,被雲歇冷電似的目光一掃,頓時噎在嗓子裏。
雲歇一言不發,回身,擡步,甩簾子進店!
江尋意笑嘻嘻從地上站起來跟了進去。
店小二迎了上來,滿臉堆笑,神色殷勤,卻沒有說話,隻是遞上了一份菜單在雲歇手裏。
江尋意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暗忖道:“這人難道是個啞巴?”
雲歇并不詢問他的意見,甚是娴熟地點了一桌子菜,大半都是江尋意愛吃的。兩人在飲食上的偏好十分不同,過去出門的時候每次雲歇點菜都要偏着江尋意的口味,如今江尋意不在了,他這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怎麽,依舊照着老規矩要。
江尋意本來不大想吃東西,隻不過是打算讓雲歇休息一會,這下看看菜色卻也來了幾分興緻,掀袍在雲歇對面一坐,拿起筷子就去夾一道玉髓雪嬰兒。
不妨雲歇突然伸出筷子一架,内勁震出,頓時把江尋意手上的筷子震成了兩截:“這不是給你吃的,别亂夾。”
“……”江尋意耐着性子請教:“那我應該吃什麽?”
恰好小二端來了一碗白米飯放在了桌上,雲歇伸筷子指了指:“你吃這個。”一頓,将自己面前的一小碟附贈鹹菜拿起來放到二人中間:“這個也可以夾。”
江尋意:“……”他沒穿越之前就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穿越之後出身大派,更加錦衣玉食慣了,怎會看得上這樣的東西,索性把半截筷子往桌上一撇,負氣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