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尋意覺得這句話很适合自己,因爲他明明已經死了,死的惡貫滿盈,死的恰到好處,結果這咽氣還不到一炷香的時辰,他便又睜開了眼睛。
這絕對不是說好的回家了!
乍一睜眼,周圍一片漆黑,簡直是伸手不見五指,隻聽着一片哭聲嗚嗚嗚地在身邊回響,聽上去有男有女,且,應該是身處于一個比較封閉的空間裏。
江尋意嘴唇微動,無聲地念了幾句咒語,跟着并指在眉骨上一抹,視線總算清晰了。
十餘名年輕男女身處于一個狹窄的山洞裏,個個哭天抹淚,痛不欲生,活像死了親娘,洞口站着兩個身穿黑底紅紋長袍的面具人,各持長矛,一動不動。
顯然這些人是不知道爲了什麽理由被關押在這裏了,也顯然江尋意雖然不再是那個稱霸一時,與主角齊名的靈台雙璧之一,可他絕對是又穿了一次。
皺了皺鼻子,明顯感覺到臉上被貼了些許易容的物事,江尋意卻也沒有手欠往下拿。
也不知道這一次還是不是一本書?還會不會讓我當反派boss?被人喊打喊殺的感覺很不爽啊,拒絕再來一次!靠,旁邊這個妹子可不可以不要用我的袖子來擦眼淚啊!
江尋意心裏咆哮,臉上含笑,耐心等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妹子暫時中場休息,這才壓抑暴躁的本性,柔聲細語地道:“剛醒過來,腦子還有點不清楚,姑娘,這是什麽地方呀?”
那女子陡然聽見有人在自己耳畔說話,吓得一抖,随即辨别出是江尋意,立即把他的袖子一摔,啐道:“你這個該死的二傻子,又忘了我的名字麽?你那豬腦袋又什麽時候清楚過?都要死了還要和你一起,呸,真是晦氣。”
江尋意的耐心用光了,他本來笃定了這一回完成任務一定可以回到現實世界,結果攪成了這樣,一直在心裏面憋着一口氣,被人這麽沒頭沒腦的一罵立刻變了臉色,剛擡起手來,就聽旁邊另一個聲音低低地勸道:“芳姐,你也莫要再罵杜衡了,他畢竟是被騙着替少主來頂災的,也很可憐……”
江尋意慢慢把手放了下去,不再說話,凝神細聽。
芳姐泣道:“可憐個屁!他活着也是到處遭人白眼,倒不如死了的幹淨,咱們怎麽一樣!打宣離魔君這一回重回人世,說是需要十八名鬼節裏出世的男女獻祭,我便知曉自己難逃此劫……”
她後面再絮叨什麽江尋意已經不想再聽了,“宣離魔君”四個字對于他來說簡直是振聾發聩,在腦海中一圈圈擴散了出去。
果然還是在這本殺千刀的《雲起天瀾》裏面,媽的。
不是他對這個名字太敏感,而是宣離魔君的存在感不是一般的強,他在《雲起天瀾》這本書裏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反派boss角色,就在江尋意還沒有反水的時候,這位魔君就是他和主角雲歇一起攻略下來的……等等。卧槽。
宣離魔君重回人世?!
不應該呀!
當初可是老子拼掉了半條命弄死的,咋說活就活了?!
江尋意似乎有些明白自己爲什麽還不能回家了。
而且他這樣虎軀一震,也震出了對于杜衡——也就是他現在這個身體的印象。
說起杜衡,芳姐剛才那句“該死的二傻子”倒也不算錯,因爲他真的就是個傻子,先天的,沒藥醫。
當今修真幾大門派中,排名第七的就是菏澤杜氏,杜家家主有一妻一妾,妻名殷靈,妾喚程丹。妻妾二人在同一天産子,妾生子要出世的早一些,名叫杜黎,這杜黎名頭極大,素有賢名,江尋意此前聽說過卻沒有見過。而杜夫人卻是難産,足足一天一夜之後才生下了杜氏的嫡子,取名杜衡。隻是他雖爲嫡出,卻在出生時傷了腦袋,成了一個癡呆兒。
更慘的是,他不光人傻,而且尚在襁褓之時親娘就因病去世,處境更加雪上加霜。身爲一名惡毒女配,程丹不坑他簡直都對不起這個稱呼,杜衡之所以能夠順順當當活到現在,全是因爲他智障到沒有人願意和這麽個傻子一般見識,直到宣離魔君降世,點名挑選了十八名男女獻祭,程丹當然舍不得自己的親生兒子去送死,心念微動,就想起了杜衡。
杜衡和杜黎本是兄弟,兩人年歲相同,身量相仿,面貌更是有五分相似,于是程丹在他的臉上稍作修飾,便将杜衡打扮成了哥哥的相貌,連同另外十七名男女,送到了宣離魔君所在的戾天魔窟,不知道怎麽就給換成了江尋意。
江尋意暗暗調息,竟發現這具身體靈力極爲豐沛,比起他原來的身體來說猶有過之,卻不知道杜衡是如何修煉出來的,頓時得到了安慰,也有了心情去關心一下外界的事。
剛才那位被叫做芳姐的女子姓程,也是修真大家出來的小姐,說起來還是程丹的侄女,這也是她能夠認出杜衡不是杜黎的原因。此刻她還在那裏邊哭邊說,哭詞甚是生動細緻,江尋意靠在一旁聽了一會,已經基本明白了自己目前的處境
連他在内的這十八人此刻處于待宰狀态,論理魔君獻祭他們的時辰已經到了,卻不知爲何,宣離遲遲未至,反倒弄得每個人心中都是不上不下的,十分忐忑不安。
江尋意嘴裏叼着根草,靠在牆角專心緻志當個安靜的美男子,心裏卻是翻江倒海,挺不平靜,被殺了一次之後,這個世界變化太大,讓人有點跟不上遛。他思索片刻,還是決定留在這裏,靜觀其變。
正在這時,他的袖子被人扯了扯,江尋意回頭一看,正是剛才阻止程芳罵他的那位姑娘坐了過來。
此女名曰程蔚,是程芳的孿生妹妹,但這姐妹兩個雖是一母同胞,同時出世,性情長相卻都大相徑庭,程蔚見四下沒有人注意自己,這才悄悄從袖子裏拿出幾塊被帕子包着的小點心,低聲道:“衡弟,你餓了罷?吃幾塊點心。”
這具身體沒辟谷,江尋意倒當真是有些餓了,他方才施了法術,能夠暗中視物,打眼一掃,見那包點心的帕子幹幹淨淨,心中很是滿意,毫不客氣地接過來,一口一個,連句謝謝也沒說。
不是他沒禮貌,而是傻子嘛,應該的。
程蔚想是習慣了,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反倒輕輕爲江尋意理了理有些淩亂的發絲,低低歎道:“唉,也不知道這個宣離魔君怎地這般厲害,當年明明被雲江兩位師兄以命相搏,連下了九道封印才制住,沒想到這麽快又現身了。可惜自江師兄身殒之後,雲師兄大病一場,數月裏不言不語,想是受了極大的打擊,也不知道這次還會不會及時趕來救咱們……”
江尋意吃着點心暗自撇嘴,心道扯淡,這是哪聽來的江湖謠言,老子分明是他殺的,他還能受個屁的打擊,應該是日後發現老子又活了,這才叫受打擊……
不過難得有人在這時候提到他還肯尊稱一句“江師兄”,江尋意雖然平日裏行事狠辣些,不是甚麽會憐香惜玉的人,但倒也不會和一個善意待他的女孩子掰扯這種無謂的事情,因此也隻是默默聽着,而後敬業地咧開嘴,對着這個溫柔的美人露出一個傻兮兮地笑容。
程蔚多半是自言自語,原也沒指望他能聽懂,見狀拍拍他的腦袋,本想叮囑兩句也是聊勝于無,怎料尚未開口,門外已經傳來“砰”地一聲巨響。
洞窟裏紛亂的吵嚷聲頓時一停,衆人紛紛向着門外看過去,隻見兩隊黑底紅紋長袍的面具人持矛走入,爲首一人敲了敲地面,生硬道:“你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