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氏正要繼續喊冤,蕭後揉了揉太陽穴:“吵死了。鍾靈,你跟本宮過來,本宮問你些事。”
說罷,起身便往外面走去。
鍾靈瞳眸裏暗光閃爍,望了一眼鍾瑤,隻得跟着蕭後走出去了。
兩人一路走到未央宮的花園裏,蕭後吩咐宮女們都站遠些,她随手掐了一朵牡丹花放在掌心把玩,“本宮近日,有些事,很是憂愁。”
鍾靈低垂着頭,聲音不鹹不淡:“娘娘不妨說說,興許靈兒能爲娘娘分憂。”
蕭後目光漂移,注視着虛空,一張絕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你姐姐與瑞王約爲婚姻,可瑞王,卻并未将你姐姐放在心裏。他心中,另有他人。本宮要你,爲本宮解決掉那個女人。”
“瑞王與姐姐聯姻,等同将整個鍾家納入麾下。若是娘娘想要扶持燕王殿下,這樁聯姻對娘娘而言,明顯不利。娘娘爲何,還要維護這段聯姻?”鍾靈聲音裏透着冷漠,說的話卻是一針見血。
蕭後瞥了她一眼,櫻唇又浮起一抹淺笑:“本宮的眼光的确不錯,你是個聰明人。不管本宮的目的何在,難道你不想維護住你姐姐的婚姻?本宮以爲,你是要守護你姐姐的。”
花園裏的牡丹開得無比豔麗,鍾靈伸手撫摸着其中一朵雪白牡丹,純黑的瞳眸裏一片複雜。
蕭後能夠看穿她,可她卻看不穿蕭後。
皇宮裏的人果然厲害,不是她鍾靈可以随意糊弄的。
“鍾靈,你害死李霏霏,心思夠狠。能夠瞞天過海将毒藥弄進皇宮,手段夠厲害。這樣的人,不爲本宮所用,當真是可惜。本宮同秦王不同,秦王無情無義,殘酷冷情,你跟着他,能得到什麽?”
她說着,聲音裏帶着蠱惑,轉身望向鍾靈,一雙絕麗的鳳眸中,滿是魅惑:“鍾靈,喜歡秦王,最後傷到的,是你自己。秦王他,原本就不是個值得女子托付終生的男人。”
鍾靈的身子一震,不可思議地擡頭望向蕭後,她知道?她竟然都知道!
“不要問本宮是如何知情的。本宮坐鎮後宮這麽多年,一點眼力還是有的。”蕭後的面龐逐漸恢複了面無表情,“綠兒已經被本宮控制起來了,如果你一定要效忠秦王,那麽她會一口咬定,毒是你下的。如果你肯效忠本宮,綠兒會承擔所有罪行。”
鍾靈不可思議地盯着她,這個漂亮過分的女人,心思竟然如此缜密?!
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她便已經控制了整件事……
或者說,其實這一切事情,都是她一手推動的?!
從自己進宮開始,從自己遇見李霏霏開始,這一切,都是她推動的?!
她望着蕭後,猶如看待一個怪物。
天下盛名的蕭皇後,果然,名不虛傳!
“鍾靈。”蕭後似是不耐煩了。
“我答應你。”鍾靈微微喘着氣,輕聲說道。
東臨長鋒那種薄情之人,她才不會喜歡!
她想要的,自始至終,都是守護姐姐。
“你是個聰明人。”蕭後微微一笑,紅唇潋滟着玫瑰花的光澤。
很快,李霏霏被毒殺一事便有了結果,乃是因爲靈雲殿内的宮女綠兒對她心懷怨恨,所以才下此毒手。
靈雲殿的窗簾緊拉着,鍾靈靜靜坐在晦暗不明的殿中,蕭後這一舉,鏟除了東臨長鋒安插在她宮中的暗樁,又強迫了自己爲她做事……
蕭後的手段,真是令人生畏。
她正想着,青團推門進來,小聲道:“小姐,那位聖女小姐來看您了!”
鍾靈偏頭看去,鍾瑤緩步走進來,大門在她身後徐徐關上。
她摘下面紗,在她身邊的大椅上坐下,“靈兒。”
“姐姐。”鍾靈忽然覺得無比疲倦,起身走到她跟前,在地面的軟毯上跪坐下來,輕輕靠着她的腿,将腦袋趴到她的膝蓋上。
殿中靜默良久後,鍾靈将蕭皇後讓她做的事情說了出來。
鍾瑤盯着虛空,沉默半晌,似是決定了什麽,鍾瑤反握住鍾靈的雙手,目光終于聚焦:“靈兒,我不會嫁給瑞王。”
長長久久的寂靜過後,直到窗外的花影移上了欄杆,鍾瑤才再度開口:“聽聞,瑞王心儀的那位少女在南羽。若我沒猜錯的話,皇後娘娘大約會利用你的巫術,置那名少女于死地。靈兒,我不能讓她死,若是她死了,我與瑞王的婚約,便再無轉圜的餘地。”
鍾靈擡頭,凝視着她的雙眸,兩人生着一模一樣的面容,這樣相對着,仿佛在照一面明淨剔透的銅鏡。
“靈兒,不要殺她。”鍾瑤輕聲。
良久之後,鍾靈跪坐着,一半臉埋在她的裙子裏,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好。”
她和姐姐之間,總得有一個人得到幸福。
她此生已無什麽盼頭,惟願,姐姐能夠與所愛之人,白頭偕老,不離不棄。
她緩緩閉上雙眼,腦海中,隐約浮現出一張冷酷帥氣卻又陰鸷的臉。
東臨長鋒呵……
……
鍾瑤臨走前,鍾靈從脖頸上取下一隻黃色紙符,乃是她進宮前,爺爺給她的,說是興許能夠保命。
她将紙符挂到鍾瑤的脖頸上,“這東西于我,便是個累贅。姐姐收着吧,興許将來有用得着的地方。”
鍾瑤知曉她大限将至,誰也無法去做改變,便未作推辭,隻從腰間摘下那隻青銅鈴铛,小心翼翼地雙手捧給鍾靈:“家族聖物,你收着。有危險的時候,你知道怎麽用。”
兩人站在未央宮門口作别,彼此雖然都在微笑,可那兩雙純黑色的瞳眸裏,卻滿滿都是悲傷。
誰都知道,這一别,怕就是永别了。
可是,誰都無法做什麽,誰都無法挽回什麽。
她們從幼小的時候就接受着鬼巫世家的家訓長大,她們從未試圖,去反抗命運。
三日後,蕭後爲鍾靈安排好了一切,讓她第二日就出發。
月上中天時,鍾靈靜靜坐在窗下的軟椅上,一張暖玉般的小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風起,一身黑色錦袍的男人掠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