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靈嚎啕大哭,她算哪門子的小姐?!
她的人生,看不見未來,看不見過去,她算什麽?!
不會有人幫她操心她的姻緣,不會有人來認真地問一問,你可有喜歡的少年。
鍾府裏爺爺和姐姐都知道,她活不過十二歲。
她活不過這一年!
可是,可是她仍舊想要被人關心一下,哪怕隻是微不足道地提上一句!
那些虛僞的世家貴女們,即便姻緣是用來當做政治的籌碼,但好歹也是有人操心的。
不像她,仿佛遊走在這個世間的魂魄,孤單而又可憐。
平日裏的傲氣,也不過是保護自己的武器罷了。
她哭得聲嘶力竭,淚水染濕了枕頭也渾然不覺。
綠兒在殿外,聽着她揪心的哭聲,隻是默默歎氣。
鍾靈哭得雙眼紅腫,直到沒有眼淚了,才睜着一雙純黑的眼,靜靜凝視着窗外的花叢。
她伸出手,感受着陽光穿透紗窗,在指尖跳躍的痕迹,裂開嘴唇,笑得諷刺,上天,何其不公。
她甯願,不要鍾家女的這一身份,也想要,像别的女孩子那般,正常地活下去。
不必占蔔未來,每一天,都可以期待将來。
……
翌日,鍾靈直到晌午才起床。
她沒讓任何人伺候,自己坐在梳妝台前,靜靜看着鏡中一臉憔悴的姑娘,許久之後,拿了胭脂水粉,慢慢給自己上妝。
午膳是在未央宮中用的,李霏霏也在,正和蕭後談笑風生。
鍾靈乖覺地坐在旁邊,望着蕭後言笑晏晏的模樣,對這位皇後不禁又佩服了幾重。
不愧是穩坐皇後之位這麽多年的人,除了皇帝的寵愛,她真的,什麽都有了。
她想着,目光落到一旁身着鵝黃色宮裝的驕月身上,這位公主,雖是端莊明豔模樣,可她的心氣,大約也是不低的。
她并非蕭後親生,卻在蕭後身邊長大。被這麽一位皇後耳濡目染,她是否,也想要做皇後呢?
鍾靈想着,卻又搖了搖頭。
她們會如何,與她一點關系都沒有。
用過膳後,秦王竟然過來了。
衆人都在未央宮的大殿裏,鍾靈靜靜坐在角落,看着東臨長鋒和李霏霏眉目傳情,看着他對她細心呵護的模樣,不由又是一陣窒息。
皇室中的人,是不是都擅長戴着僞裝的面具?
即便不喜歡,也能夠爲了利益,而僞裝成喜歡的模樣。
不,不止是皇室,即便在民間,人們也都是如此。
自己,不也是如此嗎?
她想着,唇角的笑容凜冽了幾分。
蕭後的目光落在鍾靈臉上,輕笑道:“靈兒今日打扮得倒是漂亮。”
衆人聞言,紛紛将目光投向她,隻見她今日罕見地沒有穿鍾家特制的巫女服,而是穿着一襲素白襦裙,外面罩着件玫紅色的褙子,裙擺、袖口和領口都繡了精緻的牡丹花,看起來十分豔麗可愛。
鍾靈起身,朝蕭後行禮:“皇後娘娘謬贊。”
李霏霏打量着鍾靈,卻忽然見東臨長鋒也在看她,頓時就不悅起來,于是出口道:“聽聞四小姐的二姐姐才去不久,四小姐怎麽就穿起了紅色?怕是,于理不合吧?”
鍾靈擡眸瞥向她,這女人當真是令人生厭得很,于是她冷聲道:“皇後娘娘,臣女曾經聽過一句諺語,覺得甚是有趣。叫做,狗拿耗子,多管閑事。你說這狗沒事兒去捉耗子,是不是閑得?”
殿中的人自然知道她是在指桑罵槐,于是紛紛不動聲色地暗笑起來。
李霏霏大怒,正要轉向蕭後,請她主持公道,蕭後扶額,聲音端莊:“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哎,真是。本宮乏了,端香,扶本宮回寝殿。”
皇後一走,李霏霏無處告狀,于是扯了東臨長鋒的衣袖,“秦王殿下,你看這位四小姐說的是什麽話?!”
東臨長鋒礙于衆人在場,自然是要維護李霏霏的名譽的,于是對着鍾靈一臉冷酷:“鍾四小姐,霏霏并不曾得罪于你,還望你,積點口德才是。”
鍾靈起身,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殿下!”李霏霏在後面撒嬌大喊。
東臨長鋒瞥了眼鍾靈,強忍着心中的不耐,好說歹說,才将李霏霏安撫好。
未央宮寝殿,蕭後斜倚在窗下的美人榻上,窗外萬千牡丹盛開,愈發映襯得美人如花。
她身着雪白寬松的中衣,膚如凝脂,一張嫣紅的薄唇格外美豔。她頭上的鳳冠早已取下,三千青絲,迤逦着鋪滿軟榻,修長白嫩的手指在陽光裏觸碰那些塵埃,這畫面絕美不可方物。
端香端着茶點進來時,便被這畫面晃了一下眼。
饒是看了幾十年,蕭後的美貌,卻依舊令人震撼。
她收回視線,規規矩矩将茶點放到軟榻邊的檀木小桌上,“娘娘,咱們宮裏新近進來的一批宮女裏面,有四人是鍾二老的人。他似乎有意,要安插在鍾四小姐身邊。”
蕭後注視着在陽光中飛舞的塵埃,手指輕輕觸碰,萬千塵埃便盡皆飛舞起來:“助他一臂之力吧。”
“是。”端香應了聲,目光落在蕭後的手掌上,隻覺得那手掌在陽光裏,白得宛如透明。
鍾靈正坐在靈雲殿的屋檐下發呆時,掌事嬷嬷領着兩個小宮女進來,朝她屈身行了個禮:“鍾四小姐,宮裏來了一批小宮女,娘娘說,撥兩個到您這裏服侍。”
鍾靈正打量着院子裏的花朵,瞥了眼那兩個宮女,她們看起來不過十一歲,穿着小宮女的綠色服飾,小小瘦瘦,都低着頭。
她沒把她們當回事兒,隻淡淡道:“那便負責灑掃庭院吧,我身邊還是由綠兒伺候。”
掌事嬷嬷笑着應是,随即又道:“還請小姐賜名。”
正好,綠兒端來一盤糕點,鍾靈随手拿了隻青團,咬了一口,裏面是豆沙餡兒的。
于是她随口道:“一個叫豆沙,一個叫青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