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的人一齊出動,在這幢别墅裏搜了起來。
鍾瑤淡然地喝着咖啡,“幕少讓手下都去搜人了,就不怕我對你出手?”
幕北寒端坐着,聲音透着冷意,“我的耐心有限。”
“我和傾城是朋友,我又怎麽會害她?”鍾瑤喝着咖啡,姿态優雅,“幕少找錯人了。”
二十分鍾後,幕家的人陸陸續續回來,結果都是同樣的:沒有找到人。
“少爺,裏裏外外、上上下下都翻遍了,但是一點痕迹都沒有。”手下輕聲禀報。
幕北寒擡眸,對面的鍾瑤姿态閑适地喝着咖啡,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模樣。
“今夜多有叨擾,來日我會親自上門緻歉。”幕北寒沒再看她,說了一句客套話,便帶着人離開。
過了會兒,飛機聲巨大的引擎聲響起,幕家的人很快離開。
管家擦了把額頭的汗:“還是夫人英明,提前将幕小姐送走了。”
“不是我英明……”鍾瑤盯着大廳門口,“而是幸運。幕北寒,他太聰明了。”
“不過,”那管家眼中有着疑惑,“我覺得,夫人并不怎麽憎恨幕小姐。否則,也不僅僅是爲她戴上人皮面具那樣簡單。”
鍾瑤的小臉上,神情莫辯:“那張面具,需要我特制的藥水才能取下。我想知道,她頂着這樣一張平凡的臉,是否還能和幕北寒或者東臨火越相愛……我想知道,他們的愛情,是否經得起考驗。”
“無論是幕少還是東臨少爺,都是人中龍鳳。而幕小姐除了容貌引人注目些,身世似乎隻是一個孤兒,又如何配得上他們二人?”管家輕笑。
鍾瑤微微搖頭:“她不是你說的那樣簡單。我了解她。”
她又靜靜坐了會兒,直到長桌上的燭火都滅了,這才上樓。
主卧室内,她坐到床沿邊,輕輕撫摸着張朝劍的臉,眼淚無法抑制地滑落:“夫君,我該怎麽辦呢?”
她哭了很久,直到雙眼都紅腫了。
鹿無塵不知何時出現在房中,漫不經心地在桌子旁坐下:“夫人,床上的那個男人,已經死了。”
鍾瑤身子微微搖晃,一雙眼緊盯着張朝劍,緊抿着櫻唇,沒有接話。
鹿無塵給自己倒了杯酒,呷了一口,默默望着他們。
這個女人來曆很神秘,他早就知道。
他跟了她四五年,也看着她陪了這個死人四五年。
明明已經是死人了,她卻還不肯放手。
她堅信着他能醒過來,可是現代醫療技術,根本就沒有這個可能。
他曾經趁她不在時,查探過這個男人。
這個男人之所以屍身能保存完好,完全是因爲嘴巴裏那顆玉珠。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珠子,但他堅信那顆珠子,應該是人類不曾發現過的某種神秘礦石,具有保存身體鮮活的巨大作用。
他相信科學,而非怪力亂神。
他品着紅酒,即便隔了很遠,也能清楚地感覺到鍾瑤身上的悲傷和孤獨。
鍾瑤伏下去,輕輕環住張朝劍的腰,聲音顫抖猶如杜鵑啼血:“夫君……”
鹿無塵略嫌妩媚的俊臉上,挂着淡淡的無奈:“夫人,這麽多年以來,你一定試過了很多法子。可是,人死終究無法複生,請節哀。”
鍾瑤哭泣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最後由啜泣演變爲嚎啕大哭。
她死死拽住張朝劍的衣襟,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手。
鹿無塵放下酒杯走到床邊,伸手掐住他的面頰,迫使他張開嘴巴。
他的嘴巴裏,一粒玉珠閃爍着螢光,隐隐散發出冰寒之氣。
“夫人,你要走的路還很長。而他,陪不了你。”鹿無塵聲音鎮定。
鍾瑤坐起身,擦了擦眼淚,伸手輕輕撫摸着張朝劍冰冷的面頰,猶如在撫摸最愛的情人。
許久之後,她走到窗邊,窗外,已是天色熹微。
她伸出手,觸摸着逐漸消失的夜色,再擡眸時,東方的海邊,已經升起了一點朝陽。
她注視着大海盡頭的太陽,聲音很輕:“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鹿無塵從她背後收回視線,伸手從張朝劍的嘴巴裏取出了那枚寒玉珠子。
珠子被取出來的那一瞬,他冰冷的身體以極快的速度,化成了齑粉。
海風從窗外吹進來,将床上的齑粉盡數吹散。
鍾瑤面朝大海,兩行清淚,無法遏制地再度淌下。
鹿無塵緩緩朝她走過去,站在她身邊,将她的腦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
鍾瑤轉身抱住他的腰,淚如雨下。
他輕輕拍打着她的後背,一雙妩媚的眼睛裏,卻都是淡然。
他是醫生,見慣了生死離别,經曆了太多的死亡。
所以,他并沒有很大的觸動。
人的執着,有時候是好事,有時候,卻會将自己推入無法挽回的深淵。
他跟了鍾瑤很多年,平心而論,鍾瑤是個很不錯的金主。
他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他也希望,鍾瑤能夠走出來,敞開心扉,去尋找她的幸福。
海風拂面,濕潤的空氣裏,徜徉着淡淡的憂傷。
鹿無塵相信,時光,總有一天,會沖散這些憂傷。
鍾瑤靠在他懷中,汲取着他的溫暖,許久之後,才擡起臉,聲音很輕:“讓我送他離開。”
鹿無塵點了點頭,轉身離開房間,順手爲她帶上了房門。
鍾瑤獨自站在房間中央,黑色的燈芯絨複古掐腰長裙,讓她看起來像是一位從歐洲油畫裏走出來的貴婦。
她緩緩伸展開雙臂,櫻唇中念念有詞:“鍾家有女,通靈鬼判。漫天神佛,皆入瑤藩。”
随着她的聲音,房間裏,張朝劍骨灰化成的齑粉散發出螢光,逐漸飄飛在她周圍,形成一條發光的長龍。
整個房間,仿佛是一座徜徉的星海。
她又低聲念了一些話,那座齑粉化爲的長龍,猛地朝窗外掠去。
最後,在海風裏,消失不見。
“我将你葬在大海邊,贈你自然的無雙靈意。”鍾瑤步伐有些踉跄,搖搖晃晃走到窗邊,伸手去觸摸那些逐漸消失的齑粉。
一雙純黑的瞳眸裏,都是不舍。
“夫君,伏惟尚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