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下了馬,将她抱下來,一路拉着她往樓閣内走去。
林瑞嘉并未掙紮,因爲她沒有從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一絲危險。
她被拽上樓,穿過長長的走廊,一直快步走到一間房前。站在房門前的兩個侍女朝這男人行了個禮,旋即打開門,在兩人進去後又輕輕掩上。
林瑞嘉站在原地,卻有些呆住了。
這間房很大,房中的擺設皆非凡品,随意掃一眼,她便能看出好幾樣都是國庫曾經遺失的寶物。
金箔在天花闆上拼出了華麗絕倫的古畫,牆壁上,嵌了大面積的金塊,手藝靈巧的工匠将這大片金塊雕刻成畫,奢華高貴至極。
一架沉香木的梳妝台靜靜擺在角落,嵌着光滑的前朝水晶鏡。一盒盒珍貴首飾大開着,似乎是等待着誰來檢閱。
一整排檀木衣櫥延伸到房間盡頭,裏面全是當季各色衣裙。
“金屋藏嬌。”男人的聲音仍舊低沉,“昔年,漢武帝曾對陳阿嬌許下過金屋藏嬌的美好誓言,可最終,陳阿嬌卻被貶長門宮。這一誓言,也成了千古笑談。”
房間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藥草甜香,沁人心脾,令人安神。林瑞嘉望着這個高出她一個頭的男人,忽然想到了什麽,鳳眸微動,伸手想要去摘他的面具。
男人往後退了一步,一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一手輕輕撫摸她消瘦的面頰:“你在他身邊,吃了那麽多苦……”
“不如,來我身邊?”
“金屋藏嬌,白頭偕老,可好?”
林瑞嘉輕輕掙開他的手,面容靜默地取下了他的面罩。
這是一張少年的臉。昔日總是濕漉漉的黑眸已成閱盡滄桑的堅毅模樣,昔日圓潤的可愛面龐已成線條硬朗的少年模樣。
他的眼中含着無限情意,瞳眸中倒映着林瑞嘉一人的身影:“我沒想到,你會來……我原本打算,更強大一些,再去找你……我說過,要娶你。”
林瑞嘉勉強露出一抹笑,絲毫沒有故人重逢的欣喜:“鹿鹿,你還是個孩子。”
“不要再叫我鹿鹿!”鹿銘有些生氣,“我已經十五,過完年,便能行冠禮,便是成年人了!你爲何總拿我當個孩子?!你看,這十萬大山都是我的,這裏最大的勢力,也是我建的!我可以給你很多很多,我已經不是那個需要你來保護的孩子了!”
林瑞嘉背轉身去,秀氣的眉尖緊緊蹙起:“你所謂的勢力,便是在這裏做盜賊?!我曾經是怎麽教你的,我有讓你學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嗎?!”
鹿銘愣了愣,他聽見林瑞嘉在哭。
他嗫嚅着,輕聲道:“我隻是……我隻是想要強大起來……強大了,就能打敗東臨火越,把你搶到身邊……”
他的目光落在林瑞嘉的赤腳上,剛剛在雪地裏縱馬,她的腳凍得通紅。他咬了咬唇,本想去衣櫃裏那一雙鞋出來,林瑞嘉忽然轉身,揚手給了他一巴掌。
鹿銘被打懵了,捂着臉怔怔望着林瑞嘉,林瑞嘉聲音很冷:“你在我身邊待了許多年,你究竟都學了些什麽?!放着好好的醫學天賦不要,偏跑到深山老林裏做強盜!這就是你所謂的發憤圖強嗎?!”
鹿銘滿臉都是委屈,即便在外人面前鐵血嗜殺,可是被她這麽一罵,他的眼淚便又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他捂着臉,含淚瞪了一眼林瑞嘉,轉身跑了出去。
林瑞嘉氣急,卻聽得外面的侍女将門反鎖上。
她敲了敲門,門外一絲聲音都沒有。她無可奈何,隻得獨自待在房間。低頭看了眼光腳,她從衣櫥下的鞋櫃裏找了雙鞋子穿上,鞋子不大不小正好。
她獨自坐了會兒,這房間裏全是些華而不實的擺設,連本書都沒有,她實在無聊,便走到窗前,想要推開看一看外面的風景。
可她推了半天才發現,這扇窗戶竟是被人畫上去的……
她沒工夫研究這巧奪天工的畫工,反倒更加氣鹿鹿。
然而光生悶氣也沒用,這些天她都沒睡好覺,便上床拉過被子,很快睡着過去。
等醒來時,鹿鹿正搓着手站在床前,“我給你送飯來了。”
林瑞嘉看過去,桌上果然放着飯菜。
她實在是餓,便過去吃了起來。鹿鹿在她對面坐下,眼巴巴地盯着她,舍不得挪開眼似的。
她有些厭煩被他這樣盯着,冷聲道:“出去!”
鹿鹿一雙眼立即湧出受傷的神情,還未張口,林瑞嘉便擱了筷子:“夠了!”
鹿鹿垂着頭,“你讨厭我?”
林瑞嘉十分厭煩他這樣,“放我走。”
鹿鹿交握着手,低聲道:“我帶你去看雪好不好?”
完全是近乎乞求的語氣。
林瑞嘉擡眸看他,本欲發火,卻看到他脖子上那道長長的疤痕。目光落在他的手背和手腕上,那裏也有着深深淺淺的傷疤。
她的怒意,忽然就盡數消了。
她知道鹿鹿曾經是個嬌生慣養的小男孩兒,從未吃過苦。他一個人跑到這裏,組建了這樣大的勢力,中間的艱辛,定非普通人所能忍耐。
這樣一想,她的心忽然就軟了下來。
對他,不是沒有心疼的。
鹿鹿見她不說話,悄悄擡眼看她,随即起身,像是做賊似的,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腕,“我帶你去看雪?”
林瑞嘉沒有拒絕,他給她披上厚厚的皮毛鬥篷,帶她出了樓閣。他将她扶到馬上,自己坐在了她的身後。他輕輕策馬,寒風迎面而來,他聞得見她秀發的清香。
他吸了一口氣,戴上面具,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像一個鐵血男人。
馬兒越跑越快,他們穿過平地,很快來到昨天的那處山谷裏。人依舊很多,做着各色交易,熱鬧非凡。見他們的主子帶了美人前來,所有人都鼓起掌,投之以祝福的表情。
林瑞嘉有些無奈,輕聲道:“他們都是你的人?”
“算是吧。”
鹿鹿聲音落地,不遠處傳來嘈雜聲,林瑞嘉看去,隻見一群人簇擁着兩個男人正往這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