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嘉上來,張朝劍朝她點了點頭,眼眸之中含着止不住的擔憂。
她走到鍾瑤身邊,輕輕喚了一聲:“瑤瑤。”
“她失血過多,需要靜養。”張朝劍蹙着眉,“她從皇宮裏一回到鍾家,就暈了過去。期間醒來喝過幾次水,之後便一直是這樣的狀态。”
“失血過多?”林瑞嘉輕聲呢喃,低頭望了眼恢複紅潤的掌心,心中隐隐想到了什麽,不禁對鍾瑤愧疚萬分。
“你不必自責。”張朝劍看出林瑞嘉的難過,輕聲安慰,“我們是你的朋友,幫你是應該的。瑤兒去皇宮前曾說,若是能用半身血液換你的命,那是值得的。”
林瑞嘉俯身,輕輕擁抱了鍾瑤,鼻尖泛酸,想要說“謝謝”,卻覺得說這個詞反而是對鍾瑤的侮辱。
張朝劍歎了口氣:“你可知,東臨國的現狀?”
林瑞嘉在椅子上坐下,答道:“北幕和秦國聯合攻取,東臨國處于劣勢地位。”
“不止如此。”張朝劍搖頭,“東臨觀月大肆征發徭役。不僅賦稅由十五稅一改成十稅一,兵役更是每戶抽一男丁。天照城還好,可天照城外,百姓怨聲載道,東臨觀月已經完全失去了民心。”
他頓了頓,盯着林瑞嘉,“你若再與他糾纏在一起,你的名聲,也會徹底壞掉。”
林瑞嘉苦笑:“我如今哪裏還有什麽名聲?不過你說的徭役,确實不妥。正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他如此做,乃是自斷江山。”
張朝劍的眼裏散發出灼熱光芒:“我和瑤兒,都是站在你這一邊。你若有需要我們的地方,自當萬死不辭。”
“張公子客氣了。”林瑞嘉感激地朝他點了點頭,“我與東臨觀月自然不是一丘之貉。張公子是聰明人,我留在他身邊的目的,張公子應當能猜到。我曾發下誓言,在越哥哥不在之時,盡己所能,守護他的江山。如今我雖失信了,但我仍然想要爲他守住一些東西。”
張朝劍笑道:“有個好消息,差點忘了告訴你。我的探子回報,在北疆戰場上,有一位男人被北幕軍隊稱作‘戰神’,其用兵之神,令東臨士兵聞風喪膽。你猜,這個人是誰?”
林瑞嘉愣了愣,心中難以抑制地湧上欣喜:“莫非,是越哥哥?!”
“探子說,此人面戴一隻白銀镂花面具,身着紫袍,身形與聖上十分接近。我猜,也是聖上。”
林瑞嘉注意到張朝劍用的是“聖上”而非“先皇”,這證明,他是不承認東臨觀月的統治的。
她臉上的笑容更盛了些:“越哥哥他從前,常常會在我面前戴那面白銀镂花面具。大約那‘戰神’,就是他了。”
越哥哥與幕北寒乃是同門關系,交情極好。他投奔北幕,實屬情理之中。
她想着,不禁對這次北疆之行更加期待。
興許,再過一段時間,她就能脫離東臨觀月這個惡魔了。
她回到含章殿裏,發現她的衣物、日常用品等都已經打包收拾好,而桑果、闆栗、苜蓿、寒蓉蓉四個丫頭規規矩矩站在角落,在看見她進來時,唇角止不住地上揚微笑。
林瑞嘉望着這些熟悉的面容,忍不住鼻尖發酸。
桑果第一個撲上來将她抱住,主仆五人全都抱成了一團。
林瑞嘉擡手抹了抹眼淚,努力地對這些生死與共的丫鬟們微笑。她覺得自己太沒用了,明明經曆過很多,明明認爲已經看淡了生死,可是最近卻總愛哭。
幾個丫鬟也落了淚,主仆幾人叙舊許久,倒是把小魚晾在一邊兒。
小魚“哇”地一聲大哭出來,把幾人吓了一跳。
林瑞嘉問她怎麽了,她哭鼻子,一邊抽泣一邊答道:“娘娘有了這些姐姐,就嫌棄小魚,不要小魚了!嗚嗚嗚……”
她哭得傷心極了,可愛的樣子倒是讓桑果幾人忍不住笑出來。
晚上用膳時,林瑞嘉特地讓幾個人都坐下一起吃。衆人也不推辭,一桌晚飯,吃得無比開懷,仿佛是天生的一家人。
這一晚林瑞嘉睡得比往常都要踏實,接二連三的好事讓她心情愉悅,連帶着睡眠質量都好了起來。
早上天還未亮時,桑果照例進來喚她起床,闆栗給她梳妝的動作,還和往常一般熟練。
主仆幾人收拾好,馬車已經将行李等都裝好了。
東臨觀月在太和殿前對一同北上的将士說了鼓舞士氣的幾句話,繼而乘上了龍辇。林瑞嘉與他同乘一車,長長的隊伍一路逶迤,向北而去。
車隊行了兩三天,這裏的氣溫明顯更冷了。馬車中燃着旺旺的炭火尚察覺不到,然而一下馬車,便能感覺到攜裹着北域冰雪的刺骨寒風。
而越往北,四周的景色也開始發生變化。樹木逐漸減少,被霜雪覆蓋的低矮灌木一望無際。林瑞嘉挑了窗簾看去,原野上間或有一兩個村莊,卻都是破敗不堪的樣子。
良田荒蕪,房屋破敗,一切都昭示着這裏的窮困與蕭索。
林瑞嘉記得,曾經随同東臨天佐來北疆狩獵時,這裏的景色并非如此。
她想起張朝劍說過的關于徭役的話,不由看向身邊的男人,他歪躺在軟榻上,衣衫半解,俨然十分舒适惬意的樣子。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睜開眼,便看見她眼中來不及收起的一抹怨恨和悲傷。
薄唇微揚,他笑道:“你這是怎麽了?”
林瑞嘉搖頭不語。
東臨觀月坐起來,盯着她看了半晌,猜不透她的心思,便幹脆将她攬進懷中。
她的身上帶有一股天然的香味,莫名地能夠讓人浮躁的心沉靜下來。
林瑞嘉掙紮了下,東臨觀月卻不肯放手,“不要動。”
林瑞嘉看向他,他閉起眼,将下巴擱在她的肩頭,聲音很輕:“我有些疲憊。讓我睡一會兒。”
林瑞嘉又掙紮了下,東臨觀月睜眼看她,她輕聲道,“你睡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