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嘉垂下眼簾,長長的黑發遮住了她半邊臉,蒼白的面色使她看起來楚楚可憐。
東臨觀月凝視她半晌,忽然擁她入懷。
他的面頰貼着她的長發,單鳳眼緊緊閉起。
林瑞嘉任他抱着,冰冷的瞳眸透過他的肩膀注視着院裏的泥土,那裏有小小的雛菊苗破土而出。
回秋水殿的路上,林瑞嘉十分自覺地自己走路,不再給他拖着她的機會。
一路走過去,到處都是盛放的菊花。秋風送來花香,林瑞嘉卻嗅到了空氣裏那一絲細微的血腥味。
這些花兒的下方,大約埋葬了很多人吧?
瞳眸輕閃,她面色如常地走過了花地。
東臨觀月的住處已從秋水殿搬到了長信宮,他将長信宮中的天巧樓撥出來給林瑞嘉居住,自己則住進了含德殿。對于林瑞嘉,他從未放下心過,天巧樓中伺候的婢女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心腹,天巧樓附近,更是布置了重重暗衛。
對他這番做法,林瑞嘉不置可否。她待在天巧樓内,很乖巧溫順,每日都默默看書,或是做些針線活兒。
而連着三天,每天早上,都會有婢女端來一碗藥湯給她喝。她不知道那是什麽,婢女隻說是補身體的滋養品,她便不再追問,漠然地一口飲下。
這三天,皇宮内外的消息都沒再傳進來,她想出去看一看,卻還未出閨房門,就被攔住。
第三天夜裏,忽然有五名婢女端着托盤進來,上面盛了嶄新的衣裳、鞋履、首飾等,要爲她梳洗。
沐浴之後,她坐在梳妝台前,靜靜看着她們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其中爲首的大丫鬟笑道:“小姐今晚有福,王爺待會兒要過來,特地叮囑奴婢等将小姐打扮得漂亮點呢。”
“小姐?”林瑞嘉冷聲。
幾個丫鬟面面相觑,不敢再接話,匆匆給她挽好發髻,便福身退了出去。
林瑞嘉盯着銅鏡中光鮮亮麗的人兒,許久都沒動。
亥時三刻(晚上九點四十五),東臨觀月姗姗而來。
林瑞嘉對着銅鏡,清晰地聽見外頭的腳步聲和銅鎖被打開的聲音。
東臨觀月走進來,面容紅潤,整個人意氣風發。
他走到她身後,雙手放到她的肩上,注視着鏡中的美人,忍不住伸手摩挲着她的下巴,笑道:“三日未見,你容色未變,還是如此美貌。可見,美人無論在怎樣的境地裏,都是美人。”
“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林瑞嘉沒有推開他,輕聲說道。
東臨觀月笑容纏绻:“當然可以……不過,隻限三個喔。”
林瑞嘉沉吟片刻,問道:“第一個問題,海上的那個孤島,上面究竟有什麽?”
東臨觀月盯着她的鳳眸,唇角牽起一抹輕笑。她這一個問題,等于是問了兩個。
隻要他回答,那麽就證明他了解那座孤島,證明他和那場爆炸有關系。而他,偏偏還得回答孤島上有什麽東西……
他笑了笑,撫摸着她光潔的臉,答道:“那座孤島,已經是死亡之島了。你身邊的兩個人,殷雪歌,夜冥,都來自那裏。那座島嶼上種了很多藥草,會散發出特殊的氣味,長時間嗅聞,會逐漸損毀人的記憶力。隻要一離開這種氣味,這個人就會失去記憶,一如殷雪歌和夜冥。”
“不過他們的族人,全部死在了那座孤島上。所以,那座島嶼,被我稱作死亡之島。”他說着,舔了舔嘴唇,“說起來,兩三個月前的那場屠戮,還真是有趣呢。”
林瑞嘉的手心泛起涼意,“據我所知,你兩三個月前一直稱病,獨自待在宮中。原來,你根本就不是病了,而是去了海島……”
“第二個問題,趕緊問吧。”東臨觀月俯身湊近她修長白皙的脖頸,嘴唇輕輕蹭着她的耳垂。
“留下長生不老藥方的人,是誰?”
林瑞嘉目光灼灼,緊盯着鏡中東臨觀月的雙眼。
東臨觀月垂下眼簾,漆黑的睫毛遮住了瞳眸,笑道:“你這個問題,可讓我有些爲難。”
房中安靜了片刻,他答道:“藥老。”
“藥老?”
“他還有一個稱呼,藥瘋子。”
林瑞嘉蹙眉,她隐約記得,曾經有人去王孫殿發布賞金消息,說凡是有關藥老的信息,他千金相買。
東臨觀月的手不自覺地從後面将她抱在懷中,嘴唇擦過她每一寸脖頸,像是親吻,又像是在尋找一個合适的位置。
“你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最後一個……”林瑞嘉雙眸中情緒複雜,“你是誰?”
東臨觀月的動作頓了頓,臉上的笑容忽然沒了:“我是觀月。”
林瑞嘉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話。
“我是觀月,在你這裏,我隻是一個需要你可憐的人。”東臨觀月的大掌覆在她的臉頰上,迫使她扭頭看他,他的單鳳眼中滿是嘲諷,“既非燕王,也不是什麽皇子。我隻是觀月。”
“觀月?”
林瑞嘉的瞳眸倒映着燭火,内心一陣陣恍惚。
她很細心地注意到,他舍去了他的姓氏。
爲什麽?
這樣高貴的姓氏,不好嗎?
東臨觀月低頭,親吻着她的脖頸,在她失神之時,張口咬了下去。
鮮血汨汨流進他的口中,他仿佛是一頭嗜血的怪物,饑·渴地飲着她的血液。
林瑞嘉強忍住痛意,渾身都在發抖。東臨觀月喝了好幾大口才罷休,他将唇邊的血液舔幹淨,又将她脖頸殘留的血液一點一點舔淨。
他注視着梳妝台前顫抖的她,笑容溫柔:“每天早上的那碗湯藥,是阿楚特地爲你熬的,補血效果很好。”
林瑞嘉面色蒼白,一言不發地坐着。
東臨觀月替她整了整衣襟,手指觸碰到胸·前的盤扣上,頓了頓,很快又收了回來。
“我該走了,還有很多事情等着我處理。”他溫和地說着,轉身離開。
直到房間的門被從外面落鎖,林瑞嘉才長長呼出一口氣,房裏的氣氛不再似剛剛那般緊張。
她轉身望向鏡子,伸手摸着脖頸的傷口,瞳眸之中,無可避免地出現了害怕。
她不知道他究竟要喝多少血,但是她知道,長此以往,即使南楚的藥再怎麽神奇,也救不回她。
沒有人失去血液,還能夠活下去。
可她,想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