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看去,隻見宮娥們抱着的菊花盛開得大如海碗,周邊晶瑩潔白,越往花心去,越顯翠綠通透,絲絲花瓣微微翹起,乃是最上乘的“綠牡丹”菊。宮娥們将花盆在地上擺成圓圈,随後翩翩退場。
最後進場的是一大盆由六名紅衣宮女合擡的墨菊,她們将墨菊擺在了圓圈正中央。衆人看去,隻見這一大盆墨菊已經開了六朵,最中央的一朵還是将開未開的花苞,可盡管隻是花苞,便已有小藤球大小。
衆人忍不住啧啧稱歎,這一朵若是開了,必定豔壓群芳,成爲這一季菊花裏當之無愧的菊花王。
林瑞嘉也有些詫異,忍不住問旁邊的錦書:“這一盆,是從哪裏買來的?本宮很想看看培育這盆花的人。”
錦書還未來得及答話,上官不知從哪裏竄出來,伸手拿了根石桌上的糖棒塞進嘴裏,笑嘻嘻道:“這樣了不起的傑作,當然是我培育的啦!”
“你?”林瑞嘉詫異。
上官點點頭,對她胡亂行了個福身禮,咬着糖棒坐下來:“我很厲害的,你上次去我那兒,不是都看見了嘛,我從洛川地下撿的那個腐爛的果子,都能被我種出新芽。培育個大花,又算什麽!”
她滿臉毫不在乎的神情,林瑞嘉笑了笑,掏出手絹,擡手替她擦了擦額頭的汗:“一路跑過來的吧?瞧你頭上的汗!”
上官在她的手帕貼到額頭上時身子僵了僵,旋即又恢複正常,笑道:“還是傾城體貼我!”
“你這樣不容易,我自然體貼你。”林瑞嘉笑容不達眼底,說出的話,讓一旁的沈甯琅都覺得怪怪的。
方氏坐在旁邊,将姜暮雨推到林瑞嘉跟前,笑道:“娘娘,暮雨她平常可是最崇拜娘娘的!是不是啊,暮雨?”
小姑娘一臉懵懂地點了點頭:“娘親說,皇後娘娘是世上最厲害的人!”
林瑞嘉笑了笑,将手帕收起,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蛋:“小嘴兒真甜!”
方氏有些不大好意思,紅着臉道:“娘娘,我們家那位,是個不中用的。這暮雨以後的婚事,可還得勞煩您!”
林瑞嘉望着姜暮雨,笑容依舊和善:“暮雨現在還小,等過幾年,本宮必定親自爲她尋個好的。”
方氏喜不自禁,拉着姜暮雨謝過她,喜滋滋地回了座位。
亭子外,蕭戰眼角餘光随時關注着林瑞嘉這邊,見她笑容雍容,心頭的憎惡不禁更甚。
他的目光落在最中央的那朵巨大墨菊花苞上,旋即釋然,唇邊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宮女們端來美酒佳肴,花園裏觥籌交錯時,座位靠近墨菊的一名少女忽然驚叫出聲:“那朵花開了!”
衆人看過去,正中央那朵墨菊花苞緩緩綻放,然而令人驚詫的不是它開得有多大,而是從它的花心裏,流出了深紅色的液體。
墨菊本就是黑裏透紅的顔色,可那液體實在太過明顯,因爲重量的緣故,花朵朝一旁傾斜去,液體便順着花朵邊緣滴落在地。
血紅色的,有點粘稠,很快在地上滴落成一灘。
禦花園裏一片安靜,衆人都注視着那朵墨菊,林瑞嘉的目光卻落在蕭戰臉上,蕭戰與她對視,唇邊的笑容說明了一切。
上官捂住小嘴,“天哪,這花兒怎麽了!怎麽流血了!”
林瑞嘉幽幽的帶着涼意的目光轉向她,她跑出亭子,奔到那多墨菊旁邊,聲音不大,卻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楚:“我培育的時候,明明好好地,怎麽會這樣流血的!花朵怎麽會流血?!”
林瑞嘉垂下眼簾,沒有人說那是血,她卻已經大呼出聲,那是血液……
菊花泣血,乃是不祥之兆啊!
果然,在上官忙着觀察那盆墨菊時,已經有朝中德高望重的谏官起身,朝林瑞嘉拱手:“今日皇後娘娘舉辦菊花盛宴,原是爲了慶祝秋季豐收、國運恒昌。可這墨菊泣血,分明是不祥之兆。老臣認爲,這是上蒼在向娘娘暗示什麽。”
說話的這位谏臣,名爲蕭桐書,曾輔佐過東臨三代皇帝,乃是當朝言官之首。他雖姓蕭,可素來不與蕭家同流合污,算是朝中一股清流。因此他說話,在朝中影響力十分深重。
林瑞嘉漠然地端坐在亭子裏,“蕭大人認爲,這是上蒼在暗示什麽?”
蕭桐書還未說話,忽然有侍衛匆匆進來,朝着林瑞嘉單膝跪地:“啓禀皇後娘娘,東陽山書院院長攜諸位先生求見!”
他話音落地,東陽山書院的一幹人等相攜着進來。最中間被簇擁的一位,白須飄飄,頗有仙風道骨的意味,正是東陽山書院的院長。
他們朝林瑞嘉拜下,哭訴道:“娘娘,昨夜天降隕星于東陽山頂,上頭刻有銘文,草民等不敢隐瞞,特來呈于娘娘,望娘娘一觀!”
說着,十幾名侍衛将那塊直徑四尺的隕石擡了過來,衆人看去,隻見隕石上龍飛鳳舞刻着八個大字:“牝雞司晨,國将不保”。
東陽山書院的一幹人在院長的帶領下伏地而哭:“此隕星非草民等捏造,乃是上蒼所降,望娘娘明察!”
林瑞嘉還沒來得及說話,司天監的人便站了出來,此人乃是鍾家偏房的官員,朗聲道:“微臣昨夜夜觀天象,的确發現隕星落于東陽山頂,院長這話,絕非作假。隻是這隕星上的箴言……”
他話未說完,隻是朝四周望了一眼,“不知諸位大人怎麽看?”
林瑞嘉靜靜看着這些竊竊私語的官員們,牝雞司晨,乃是指女子篡權亂世,竊取朝政。這隕石上的八個字,字字指向自己。
再加上菊花泣血的不祥之兆……
她望向蕭戰,蕭家這一手,真是厲害得緊。
蕭戰回她一個高深莫測的笑,一手端着杯盞,幾乎不用親自出面,便有無數官員開始對林瑞嘉口誅筆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