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府醫檢查完張朝劍,起身道:“張公子隻是昏迷過去,并無大礙。”
圍觀的衆人一片唏噓。
鍾老乃是鍾家的族長,更是國寶級人物。即便皇帝見了,也要下馬問聲好。他數十年都沒出鍾家的門,今日好不容易來參加一趟壽宴,居然被人殺了……
這些人裏頭,也有不少人曾受過鍾老的好處,爲他們蔔算過婚姻、命程等,因此見鍾老被殺,俱都義憤填膺,嚷嚷着要将張朝劍交給大理寺查辦。
人群之外,林瑞嘉偏頭看向鍾瑤,鍾瑤雙眼平靜,一雙純黑的瞳眸看起來無波無瀾。
可她越是平靜,林瑞嘉就愈發不安。
圍觀的人群情激憤,蕭戰示意他們安靜,自己走出涼亭,走到鍾瑤身邊,朝她拱了拱手:“依聖女看,此事該當如何?”
鍾瑤依舊保持着平靜的神情,瞥了一眼涼亭内的鍾老和張朝劍,聲音輕得仿佛是被風吹散的雲朵:“該怎麽辦,便怎麽辦吧。”
她說完,身形有些不穩,似乎僅僅說這幾句話,便抽光了她全身的力氣。清眠扶住她,主仆二人轉身默默離開。
所有人都有些詫異,鍾老的嫡孫女,爲何是這樣的态度?
既沒有哭,也沒有大吵大鬧,反而隻是默默走開。
超脫凡塵,沒有七情六欲。莫非,這就是鍾家聖女的風度?
也有人知曉這位張家公子與鍾瑤乃是青梅竹馬,猜測大約鍾瑤是無法接受他殺害祖父,才故作平靜地離開。
衆人想法各異,竊竊私語。林瑞嘉的目光落在鍾家二長老的臉上,他滿臉悲憤,站在人群之中揮拳,似乎是嚷着要爲兄長報仇。
正在這時,京兆尹張原過來,蕭戰将事情跟他說了,張原便命人将張朝劍和鍾老都帶走。
林瑞嘉默默看着他們離開,人群逐漸散去,她卻站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動。
她和東臨觀月到的時候,涼亭裏隻有鍾老和張朝劍兩人。張朝劍手裏,還握着兇器。他是最大的嫌疑人,這無可厚非。
但是,她絕不相信張朝劍會殺害鍾老。
她知道蕭道絕在這場壽宴上會玩大手筆,她以爲是沖着她來的,所以處處小心謹慎,連府裏的茶都是暗自試過毒後才飲用。
可是,最後牽扯進去的人卻是鍾老和張朝劍。
她蹙起眉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帶着戲谑的聲音自她背後響起:“人都走光了,郡主一人留在這裏做什麽?可是留戀我蕭府的景色?若是喜歡,不如嫁給我,好長留蕭府?”
林瑞嘉轉身,蕭道絕一身黑衣負手而立,笑容凜冽如冰。
“蕭二公子今日的一手棋,倒是叫我刮目相看。”
蕭道絕冷笑:“郡主可有看出什麽門道?”
林瑞嘉深深望了他一眼,“那日大街上,你說一把筷子不易折斷,一根卻極容易折斷,實際是想告訴我,你要對越哥哥手下勢力逐個突破。而鍾家和張家,便是你的突破點。對不對?”
蕭道絕拍了拍巴掌,“郡主冰雪聰明,當真叫人喜歡得緊。”
林瑞嘉接着說道:“你還說,得到一些東西,注定也會失去一些。越哥哥遠赴洛川,天照城群龍無首,你趁着這個機會,将鍾二長老收入麾下。而張家,必然也被你埋伏了棋子,隻等着張朝劍出事之後,掌控張家。是不是?”
蕭道絕眸中掠過一抹驚異,他隻猜到林瑞嘉能分析出鍾家和張家是突破點,卻沒猜到,她居然連後面吞并鍾家和張家的事都能分析出來……
林瑞嘉看着他的神色,心裏已然确定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她轉身毫不留戀地離開了蕭府,上馬車回宮。
未央宮書房,東臨火越正伏案批閱奏章。林瑞嘉敲門進來,他擡眸瞥了一眼,便又低頭忙碌,笑道:“蕭家的壽宴,可好玩?”
“并不好玩。”林瑞嘉蹭到他身後,把頭埋進他的脖頸裏,悶聲道,“越哥哥應當已經收到消息,鍾老被殺,張公子是嫌疑人。蕭道絕借着這一手,幾乎控制住了鍾家和張家。早在咱們去洛川時,鍾家二老便與蕭道絕達成了同盟關系,現在更是有意将鍾盈許配兒給蕭道絕聯合兩家勢力。而鍾老的死,使鍾家大權盡數落進鍾家二老的手裏。他們的聯姻,越哥哥知道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鍾家的資源,會被蕭道絕占盡。”東臨火越摩挲着林瑞嘉細嫩的手,朱砂筆快速地在奏章上圈圈點點。
“還有張家!張家是東臨首富,若是被蕭道絕拉攏,咱們又少了一個助力!”林瑞嘉擡起頭,想起鍾瑤臨走前的模樣,不由有些難過,“她失去了祖父,嫌犯卻是她所愛之人,她一定很傷心。而且,鍾二長老在這個時候奪權,更會傷透她的心。”
“鍾瑤若是真傻,也不會在鍾家安安穩穩做這麽多年的聖女。所以,鍾家不需要你來擔心。”東臨火越合上奏章,将筆擱到筆架上,“至于張家,張朝劍的庶弟張俊逸一直觊觎張家的家産,野心膨脹到想要取張朝劍而代之。不過,張家也不需要你來擔心。”
他沒有再說下去,隻是靜靜看向門口。
林瑞嘉随他的視線看過去,隻見阿飛正引着一個身着寬袍的男人進來。男人戴着寬大袍帽,從林瑞嘉的角度看去,隻能看見露在外頭的薄唇。
阿飛行過禮後退了出去,那男人緩緩将帽子推到腦後,一張英俊的臉上無波無瀾。
他沒有頭發,對着東臨火越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慧心……”林瑞嘉眸中閃過異色。
“或者該稱之爲,蕭道成。”東臨火越薄唇輕揚,“我要的東西,你拿到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