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澹台驚鴻從樓梯上來,“殿下,前方傳來消息,東臨長鋒親自帶着五萬兵馬,正朝這邊開進。約莫還有兩天行程,就到冀州城了。”
“正愁他不來……”東臨火越冷聲,“我不會讓他活着回去。”
“還有一個消息……”澹台驚鴻有些躊躇。
“說。”
“據我們在南疆的密探回報,傾城郡主她……”
“她如何?!”東臨火越皺眉盯着澹台驚鴻。
澹台驚鴻淡淡道:“她誕下一對雙生子,一女一子,恭喜殿下了。”
東臨火越聽罷,心情十分複雜。他的大掌緊緊攥成拳頭,嘉兒生産,他竟然不在她身邊……
她,一定很痛吧?
澹台驚鴻望着神色莫測的東臨火越,又道:“殿下安插在秦軍中的人傳來密信,此次秦王出征,傾城郡主随行,但是殿下的孩子,還在南疆王府……”
東臨火越的瞳眸很冷,“他這是在用孩子要挾本王和嘉兒。”
澹台驚鴻望向遙遠的南方,那裏同樣飄着大雪,白茫茫一片,叫人看不清楚遠處的冀州城池。
他蹙着眉頭,過了好半晌,才問道:“若是在戰場上與秦王正面對上,殿下可會顧着那兩個孩子的安全,而手下留情?”
城樓下方,幾千士兵拿着武器在雪中練陣法,沒有人抱怨,沒有人嘻嘻哈哈。
所有人都很嚴肅,因爲他們知道,若是現在多一分不認真,那麽戰場上他們死亡的概率也會多一分。
“這場戰役,已經死了多少人?”東臨火越望着士兵們排練,答非所問。
“攻下宜州城時,咱們死了三百人,其中包括一名副将。對方死了一千兩百人,其中有兩名副将。”澹台驚鴻回答。
東臨火越勾起唇角,單鳳眼裏多了一絲無奈:“你看這些士兵,他們背井離鄉與我們同行,隻爲保衛東臨國土。他們的妻子兒女都還在家鄉等待着他們回去……可是他們中的一些人,再也回不去了。”
“我曾經以爲朝中的爾虞我詐、儲位之争便已經足夠殘酷。可我親臨戰場,才知道,原來戰争才是最殘酷的。”
“這場戰役,一旦開始,就不會輕易叫停。澹台驚鴻,這場戰役,早已不是你我能夠阻止的了。”
他的聲音在風雪中彌散,聽起來很是滄桑。
澹台驚鴻眼裏的神色卻逐漸改變,曾經的漫不經心與慵懶盡數褪去,隻餘震驚:“殿下的意思是……”
“如若必要,可以選擇犧牲那兩個孩子。”
東臨火越說罷,面無表情地緩步往遠處走去。
大雪落在他的肩頭,他卻渾然不覺。
爲家,他甯願犧牲他自己也不願意他的孩子受到一絲一毫傷害。
可是爲國,他偏偏是東臨的太子,是這場戰役的主帥。
他并不覺得他比這些普通士兵高貴多少,相反,他覺得人生而爲人,便是平等的。
他的孩子是命,這萬千士兵也是命。
冀州城。
冀州城主餘應興大開城門,将東臨長鋒及一幹人全都迎了進去。東臨長鋒的五萬大軍駐紮在冀州城外,幾千頂帳篷看起來蔚爲壯觀。
林瑞嘉夾在其中,随同東臨長鋒一同入了冀州城。
衆人進了冀州城城主府,大廳内,東臨長鋒與餘應興等交談戰場問題,林瑞嘉及一幹女眷則被餘應興的夫人楊氏迎進了花廳。
花廳之中,李明珠也赫然在列。
她的座位在林瑞嘉旁邊,低聲道:“你随軍出征也就罷了,爲何還偏要讓陛下把本宮也帶出來?可是害怕本宮留在南疆王府,對你那一雙子女不利?”
“貴妃冰雪聰明,既然知道,又何必再問?”林瑞嘉不以爲意地端起小丫鬟送來的香茶,自在地品了一口。
楊氏帶着府中女眷進來,對她們二人一一行了禮。李明珠的禮做的很好,還給府裏每個女孩子贈送了香囊手帕、簪花手镯等小禮物。
林瑞嘉望着她長袖善舞、左右逢源的模樣,心底泛起一絲冷笑。她起身走出花廳,在城主府内散起步來。
她沒走多遠,便瞧見梅花樹下站着位紅袍男子,正是鹿無塵。他手裏拿着白瓷梅花小罐和小拂塵,一點一點将梅花瓣上的積雪掃進小罐子裏。
平心而論,鹿無塵生得的确很美。那是一種介于男人與女人之間的美,剛與柔融合得恰到好處,叫人一眼看去,便再難以忘懷。
林瑞嘉靜靜走到他身後:“鹿先生好雅興。”
鹿無塵并未回頭,他注視着鮮紅的梅花瓣,神情罕見的柔和:“沒有官職在身,自是清閑的。”
“鹿先生以幕僚的身份留在秦王身邊,不知圖謀的是什麽?”林瑞嘉問得直接。
“圖謀?”鹿無塵轉身,笑容美豔妖冶,“若論圖謀,郡主留在秦帝身邊,又圖謀什麽呢?我想,其實這三天的行軍路上,以郡主的聰慧,早就該逃掉的。”
“秦王比你想象的要聰明。”林瑞嘉瞥了他一眼,伸手折下一枝梅花靜靜把玩,“我的孩子都在南疆王府,我如何逃?”
鹿無塵重又開始收集雪水,聲音不鹹不淡:“你知道,他絕不會傷害你的孩子。林瑞嘉,你仗着他的寵愛留在他身邊,你是想刺探秦國軍情嗎?”
林瑞嘉眼底掠過暗光,“鹿先生聰慧無雙,然而明珠暗投,倒是叫我覺得惋惜。”
鹿無塵擡頭看她,笑出了聲:“林瑞嘉,事到如今,何必還說這種無用的話?從南羽開始,你我就是死敵了。更何況,中間還橫着一個鹿銘?”
“鹿銘”這個名字,許久未曾有人在林瑞嘉面前提起。她怔愣了下,旋即笑道:“我隻是好奇,鹿先生跟着秦王,究竟是想要什麽罷了。”
鹿無塵垂眸,林瑞嘉的手很漂亮,修長白嫩,輕輕撫過梅花枝,有一種異樣的美。
不過……
她手腕上那隻紫金镯子,倒是更加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