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林七月殷勤地給東臨火越布菜,笑道:“殿下快嘗嘗府中廚子新發明的菜式,這道羊肉,乃是選取小羊羔身上最嫩的幾片肉,精心烹制而成。用的醬料是從沿海運來的海鮮醬料,裏頭有水晶蝦仁和切絲魚肉,和羊肉烹制在一起,格外鮮美可口。”
東臨火越嘗了一口,淡淡道:“鹹了。”
林七月對欣兒使了個眼色,欣兒立即上前,端起那盤嫩羊肉,去膳房叫廚子重新做。
桌上菜式十分多,各種牛羊魚肉、果盤珍馐、珍禽走獸,加起來足有四十多道,他們十幾個人根本吃不完。
更誇張的是,這四十多道菜他們隻是各品了品,便立刻有丫鬟們上來,流水一般将菜肴撤下,又換上新的菜肴。
林瑞嘉垂了眸子,掩住眸中的震驚。這,便是東臨的富有嗎?
可再富裕,也經不起如此揮霍啊……
然而在座的人卻似乎都習以爲常,臉上一點多餘的表情都沒有。
林瑞嘉看向林七月,曾經卑微到幾乎吃不到肉的小小庶女,對這般情景也同樣無動于衷,甚至唇角還隐隐有着上位者的優越感。
她垂下眼簾,她終于明白林七月身上的那股雍容氣度是從哪裏來的了,恐怕,是用無數金錢砸出來的吧?
鹿無塵當真舍得下本錢,爲了培養出一個拿得出手的聯姻工具,不惜花大本錢将林七月養成這般模樣。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林七月以後,恐怕再也過不了從前那種貧苦的生活。爲了過這種富有的生活,她将會事事聽從鹿無塵的安排。她的利益,将會和鹿無塵緊緊綁在一起。
林瑞嘉眸光一動,她記得就在不久前,林七月似乎說了一句很重要的話,她說,鹿無塵現在是鹿家的家主……
那麽,鹿鹿呢?!
比她更先到達天照城的鹿鹿,去了哪裏?!
難道,那批接鹿鹿回天照城的侍衛,并不是鹿老爺子派出來的,而是鹿無塵派來的?!
想到鹿鹿可能已經半路遇害,林瑞嘉滿眼驚惶,一時間竟想不出辦法來。
她這副表情被東臨火越盡收眼底,心裏頭不禁湧上不悅,重重将杯盞擱到桌上。
林七月也注意到林瑞嘉的不對勁,她不知道她怎麽了,但她有心在東臨火越面前羞辱林瑞嘉,以報從前的仇,便道:“煙草,布菜。”
林瑞嘉魂不守舍地走上前,挽起一截袖子給她夾菜。因爲沒注意,竟将沾了醬汁的水晶肘子直接潑在了林七月身上。
林七月怒不可遏:“你在做什麽?!”
正好欣兒回來,忙将林瑞嘉拉到一旁,訓道:“毛手毛腳,怎麽做事的?!這樣沒用的丫鬟,小心把你送到浣洗院去!”
說着,伸腳在林瑞嘉膝蓋後面踹了下,林瑞嘉沒堤防,竟直直跪了下去。
欣兒在她身邊跪下,忐忑地道:“都是奴婢沒有教好煙草,請側妃娘娘責罰!”
林七月咬着嘴唇,“你與我曾經的嫡姐生得極像,我原不想責罰你。可是若不罰你,實在難以服衆……你,你且去外面跪着吧。”
她說的小心翼翼,猶猶豫豫地望向東臨火越,仿佛是在說一件十分難以啓齒的事情。
煙草就是林瑞嘉,這件事青顔知道,林七月也知道。然而,她們誰也不會直接說出來。因爲她們知道,東臨火越不喜歡有人提起林瑞嘉這個名字。
這兩年,“林瑞嘉”這三個字,在太子府是絕對的禁忌。
林瑞嘉擡眸看向東臨火越,他正仰頭飲酒。她垂了頭,一聲不吭地往外走。
林七月見她如此聽話,忍不住心中竊喜,面上卻是擔憂的:“煙草身子弱,怕是跪不了多久。欣兒,你去外面看着,萬一煙草體力不支,你就扶她回去。”
“側妃娘娘就是心善,奴婢遵命就是。”欣兒福身行禮,随即出了花廳。她和林七月心知肚明,照看是假,監視才是真。
林瑞嘉走到花廳外頭,欣兒緊跟着,指着不遠處的長廊:“你就跪那兒。”
那裏是幾條路徑的交叉口,人來人往,十分惹眼。
林瑞嘉沒說話,被欣兒帶到那裏,欣兒腳尖一勾,她便跪了下去。
欣兒懂武功,應該是鹿無塵放在林七月身邊保護她的。林瑞嘉心裏想着,眼底流光閃爍,林七月身上有什麽東西,值得鹿無塵看重,不惜花大價錢将她培養出來送到東臨火越身邊?
曾經在南羽的時候,鹿無塵似乎與東臨火越并沒有站在一條戰線上,更别提送女人給東臨火越。
但是現在這情況,要麽他與東臨火越站到了一起。要麽,東臨火越有必須接下林七月這個燙手山芋的理由。
欣兒百無聊賴地坐在長廊邊的椅子上,盯着林瑞嘉,無聊地道:“聽說,你以前是南羽的郡主?你還做過北幕的皇後?”
林瑞嘉沒搭理她。
欣兒讨了個沒趣,不禁啐了一口,“以爲自己是什麽東西,呸!”
她守了一會兒,忽然覺得肚子餓得慌,不禁起身道:“我去找點東西吃,你好好跪着。若是等我回來發現你起來了,有你好受的!”說着,便匆匆離開。
此時天色已晚,長廊兩邊的燈籠都點了起來。一團團光暈倒映在水中,有栀子花的甜香在空氣中彌漫。
林瑞嘉跪着,一雙手緊緊抓着裙裾。
她在東臨,什麽都沒有,想要扳倒林七月她們,簡直是難上加難。到底要怎麽做,才能揚眉吐氣?!
她想得出神,冷不防身後傳來一個好聽的聲音:“你在這裏,做什麽?”
這聲音猶如空谷幽蘭,溫柔醇厚,叫人不禁迷醉其中。
林瑞嘉緩緩回頭,瞳眸瞬間放大,東臨火越?!
隻見身後的男人,身着白色錦袍,外頭披着一件繡着蘭芷的披風,身材修長挺立。墨發高束,寬額高鼻,俊美無俦。
他的一雙丹鳳眼微微挑起,整個人雍容而美好。
不,他不是東臨火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