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梨花院裏,林瑞嘉心亂如麻,她不知道昨晚爲何會鬼使神差地答應幕北寒,若是消息傳到越哥哥耳中,他會不會誤會自己?
她撲在床上,完全是悶悶不樂的樣子。
桑若在外頭指揮着十幾個丫鬟将幕北寒新賜下來的東西放好,不經意回頭瞥了眼林瑞嘉,見她腦袋都埋在枕頭裏,不禁也有些難過。
自家小姐雖然有時候能夠做到有仇報仇、有恩報恩,可有的時候卻又太過心軟,比如答應陛下做他一天的皇後。這事兒若是傳到越太子耳中,恐怕他一定會誤會自家小姐。
她想着,不禁歎了口氣。其實說起來,陛下對小姐當真是寵愛,這些日子以來,各種賞賜如流水一般送進梨花院,什麽金銀珠寶、珍奇古玩,就跟不要錢似的。
有時候深夜,小姐已經睡下,她守在外頭時,經常看見陛下站在院子裏,隔着窗戶凝望着什麽。她知道,他一定在看小姐。
更深露重,露水打濕了他的龍袍和發絲,可是他仍舊站在原地凝望着,寂寞的樣子叫人看了心碎。
他是北幕新的帝王,君臨天下,英明果決。可是在面對小姐時,他更多的是無奈和寂寥。
若是小姐在他面前展露一絲笑顔,他就會流露出十分滿足的表情。
桑若覺得,幕北寒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去愛小姐。
司天監擇定的吉日很快到來,清晨,便有宮婢送來了新趕制出來的皇後禮服。
紅色的底色,繡金的鳳凰,繁麗的裙擺繡着密密麻麻的美麗牡丹,整套禮服高貴而優雅。
林瑞嘉靠坐在床上,有些無奈地瞥了眼宮婢們展開的禮服,随即不情不願地起身,在苜蓿和闆栗的幫助下穿上了那套華貴的衣裳。
鳳冠很快也被拿來,純金鳳凰嵌頂級紅寶石,耀眼奪目。
幕北寒身着金色龍袍,負手站在屋檐下,桃花眼中倒映出滿院的花草。身後屋門被打開,他轉身,便看見身着北幕皇後禮服、妝容精緻高貴的林瑞嘉。
桑若、苜蓿、闆栗和寒蓉蓉站在她的身後,愈發襯托得她高貴美豔,威勢逼人。
幕北寒的唇角淺淺勾起,朝她伸出手去:“傾傾。”
林瑞嘉淡漠地将手放到他的掌心,幕北寒輕輕握住她的指尖,牽着她一步一步朝着院外走去。
錦繡大殿外是九九八十一級漢白玉台階,台階下是漢白玉石磚鋪成的寬闊廣場,廣場邊緣站着伺候的宮人,兩側整齊地排列着北幕雪城的所有大小官員。
一張紅毯從廣場一側,一直鋪到錦繡大殿。
錦繡大殿上,有太監高聲唱道:“陛下駕到——”
所有人都恭敬地跪了下去,幕北寒執着林瑞嘉的手,踩在正中央的紅地毯上,他們身後是長長的宮女隊伍,手執儀仗,緩緩朝錦繡大殿走去。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官員們的高呼一陣蓋過一陣,可見幕北寒還是相當得人心的。
兩人走過最高一級台階,走到錦繡大殿前,轉身望着廣場的群臣,幕北寒聲音平靜,字字有力:“朕,冊封幕家傾城,爲北幕皇後。”
廣場上的群臣再度高呼,直呼皇後千歲。
林瑞嘉漠然地接受着群臣朝拜,她并不喜歡這種感覺,她想要逃掉,可是她答應過的事,必須要做到。
之後她與幕北寒一同祭天,等到儀式結束時,已過了午時。
按照慣例,封後大典結束後本該舉行宮宴,但幕北寒無意與此,隻在禦花園的涼亭裏置辦了一桌酒席,而參加宴席的,隻有他和林瑞嘉兩人。
酒水是上好的梨花青梅酒,既有梨花的清香,也有清梅獨有的口感,更有烈酒的醇香。
幕北寒親自熱酒,給林瑞嘉斟了一杯。
兩人默默無言地對飲着,涼亭外,有碗口大的牡丹在綻放。
兩人從中午喝到日漸西斜,石桌上的菜早已涼透。
幕北寒趴在石桌上,伸手握住林瑞嘉的手,一雙桃花眼滿是寂寞:“傾傾……”
林瑞嘉睜着醉意朦胧的眼看了他片刻,随即抽回自己的手,因爲醉意而雙頰泛紅。她跌跌撞撞地起身,“我該走了。”
幕北寒起身,亦步亦趨地跟着往外走。
禦花園門口,早停了一輛青皮馬車,馬車前坐着桑若,青團和鹿鹿從馬車裏探出腦袋,鹿鹿不停地對林瑞嘉揮手:“姐姐,快點、快點啦!”
青團跳下車,本欲将林瑞嘉扶上馬車,幕北寒卻搶在前頭,親自将林瑞嘉送上馬車。
桑若駕着馬車,緩緩朝宮外駛去。磨叽牽來一匹快馬,幕北寒坐在馬上,緊緊跟着馬車往外面走。
因爲走得是秘密通道,所以雪城之内,幾乎無人知道林瑞嘉出了城。
寒夜早奉了命令,拿着幕北寒的令牌命守城的人開門,青皮馬車順利地駛出了雪城城門。
幕北寒登上高高的城樓,目送林瑞嘉的馬車漸漸離去。
那馬車越走越遠,晃晃悠悠,駛進了城郊外的楓樹林裏。
夕陽如血,映襯得那紅楓林愈發的豔紅。
青皮馬車消失在了紅楓林裏,再也看不見。
幕北寒一手撐住城牆,遙望着那片不見邊際的紅楓林,隻覺得一顆心猶如被人撕扯着,尖銳的疼痛,令他無法忍受。
“明天,把那片樹林,都燒了。”他強忍着疼痛下令。
“爲什麽啊?”磨叽不解,“那片紅楓林存在了上百年,是一處好景觀呢。”
幕北寒隻是淡淡地道:“它擋住了傾傾的馬車。”
他說完,轉身走下城樓。
卻在邁下台階時,一個踉跄,險些滾下台階。
他扶住牆垣,背對着如血殘陽,桃花眼中,隐約彌漫着一片水霧。
明明是君臨天下的冰之帝王,明明是容色傾國、宛如谪仙的俊美男子,卻終究是爲情所困。
那個女子,他得不到她的人,更奪不到她的心。
他還記得當初奉京城街上,她猶如飛鴻一般撞入他懷中的那一刹那。
翩若驚鴻,矯若遊龍。
從此這世上,他的目光便隻爲她一人停留。
幕北寒唇角勾起一抹凄涼的笑,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他得了天下,卻永遠地失去了她。
這江山如畫,終究,是抵不過她的笑靥如花。
———第二卷:“冰海王座,癡情絕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