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袍後背是一隻栩栩如生的鳳凰,伸長了脖頸,十分得高傲美麗。五彩斑斓的絲線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使得那隻鳳凰真的似乎就要飛出來。
站在林瑞嘉身後的苜蓿低頭輕笑,闆栗從外頭催完酒水進來,便正巧看見她在笑。于是輕聲問她在笑什麽,苜蓿卻隻是含笑不語。
等歌舞結束之後,照慣例,皇後要起來說一些祝福國家國泰民安的話。吳後坐在最前排,知道輪到自己講話了,便微微一笑,起身施施然朝台上走去。
就在吳後背對着衆人往台上走時,場中所有人都是一片嘩然。
吳後聽着身後動靜不大對勁兒,便問身邊的杜娘發生什麽了。杜娘也是莫名其妙,待她的目光落在吳後身後時,頓時手腳冰涼:“娘娘,您的衣服……”
吳後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裙,似乎沒有什麽不妥。
她正奇怪着,忽然聽見下方有人猛地拍了桌案,轉身看去,便見皇帝正怒視着自己。
杜娘率先跪了下去,跟着所有人都離席跪下。
吳後正納罕發生了什麽,便聽見一個男聲帶着萬分悲苦在席下響起:“陛下,鳳凰啼血乃是不祥之兆啊!”
她定睛看去,說話的人正是剛剛說蝴蝶是祥瑞之兆的谏官劉觀星。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陛下,鳳凰啼血,必是皇後失德,陛下,這是上天的警示,若是陛下不采取行動,恐怕社稷危矣!”
說話的人是司天監掌史萬韋,如今已年過六旬,在朝中是頗有威信的長者。
皇後這才驚覺衆人是在說自己,杜娘忙低聲道:“娘娘,您的衣裙後面繡得那隻鳳凰,流了血淚……”
皇後聽完這話,整個身子都涼了,後背卻沁出細汗。
她的第一直覺就是,有人在害自己!
她的目光落到席上,所有人都跪着,所有人都低着頭。她挨個兒看去,最後目光定在了林瑞嘉身上。
她嗫嚅着嘴唇,卻說不出話來,最終她猛地跪下,對着皇帝淚流滿面:“陛下,臣妾冤枉!這身衣裳,定是被人動了手腳!”
皇帝目光陰沉得可怕,“這麽多人看着,誰有機會在你身上動手腳?!”
吳後不可思議地望着皇帝,陛下一向敬重自己,夫妻之間相敬如賓,十分和諧,今日他怎的如此說話?竟都不願意聽自己解釋?
林瑞嘉跪在衆人中,身闆筆直。
她垂着眼簾,掩飾住了憐憫的眸光。
吳後最大的悲哀不是被算計,而是沒有看清枕邊人。她的夫君不是别人,是一國的皇帝。在皇帝眼中,有什麽比的上他的江山?
一旦有任何東西、任何人妨礙到了他的江山社稷,他可以毫不猶豫地除之爲快。
更何況……林瑞嘉眸光微閃,更何況這位皇帝平素裏做出來的所謂帝後和睦,隻是個假象。
這位皇帝心裏真正愛的女人,絕不會是吳後。
劉觀星捏了捏八字胡,目光帶着算計掃過林瑞嘉的背影。他識人一向很準,這位臨安郡主,絕不是個善茬。
聽聞這位臨安郡主和東臨的瑞王爺關系非同尋常,若是他能攀上臨安郡主這棵大樹,将來去了東臨發展,那前途可是不可限量的!
他心裏算盤打得啪啪響,決定順着林瑞嘉的意思再添一把火。他膝行上前,朗聲道:“陛下,如今天降兆示,皇後失德,微臣認爲應當廢後!”
群臣嘩然,吳後緊緊捏住裙角,一雙眼憤恨地盯着劉觀星。
林瑞嘉唇角溢出一絲笑意,這個劉觀星,倒是很會審時度勢。她不過給了他一個眼神,他便知道如何做。若是将這樣一位伶俐的人收爲己用,倒也不錯。
另一邊,定西侯府侯爺吳起西膝行上前,大聲道:“陛下,皇後娘娘冤枉!娘娘往日裏最是心善不過,每日禮佛抄寫佛經,怎會失德?!定是有人與娘娘過意不去,設計了陰謀來陷害娘娘!”
他話音落地,大理寺卿吳起冬也膝行上前,滿面苦痛:“陛下,娘娘他跟了您二十年,她的脾性,您還不了解嗎?娘娘平日裏連隻螞蟻都舍不得踩死,每年更是花費巨銀去靈雲寺放生,她是當之無愧的賢後啊!”
羽元康同樣跪下,身後跟着林照月和绯曦:“父皇,這必是有心之人陷害母後,請您明察!”
吳家一派的官員都膝行到前面,爲吳後求情。
皇帝陰郁地掃過衆人,目光中帶着絲絲冷厲。
林瑞嘉将這些人看在眼底,心中哂笑,求情的人越多,皇帝會越無情。皇帝心中,似乎并不屬意羽元康繼承皇位,這些人出來求情,幾乎是将吳家的大半勢力暴露在衆人面前。
皇帝,他怎麽會允許羽元康擁有這麽多勢力?!
果然,皇帝的雙眸之中逐漸醞釀出風暴,就在他要大發天子之怒時,一個蒼勁的聲音忽然從後面響起:“陛下,鳳凰啼血,皇後失德,理當打入冷宮!吳家人有眼無珠,還膽敢在這裏求情,理當發配邊疆!至于太子,哼,就該廢了!”
南羽奉京城能用這樣語氣說話的人,除了蔣太師,再沒有其他人。
林瑞嘉垂着眼簾,心中冷笑,蔣太師這是在以退爲進呢,想要逼迫皇帝松口。若是他出來求情,恐怕皇帝必定是要廢了吳後的。
可是偏他這麽說,就會令皇帝覺得這懲罰太重,繼而想起吳家人爲南羽做的貢獻與犧牲,自然而然的,便能在實際上減輕刑罰。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皇帝聽蔣太師說完,眼底愈發冷厲,可面上的表情卻是緩和了些,蔣家勢大,他們的面子,皇帝他不得不給。
于是便道:“既然蔣太師都求了情,此事便罷了。”
本來這是一個多麽好的機會,能夠替朝兒除去一個大威脅。可惜啊,可惜!
吳後松了口氣,略帶挑釁地瞥向林瑞嘉,卻見林瑞嘉擡頭,絕美的精緻小臉上挂着笑意,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