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語裏帶着幾絲輕蔑,仿佛林瑞嘉隻是個尋常宮婢。
林瑞嘉卻不氣也不惱,目光悄然掠過吳後身下的大椅,笑道:“皇後娘娘謬贊,臨安受之有愧。”
吳後輕哼一聲,沒再說話。
一支舞蹈結束,身着紅紗的少女被皇帝叫到跟前問話。本來這支舞蹈該是紅袖來跳,隻是可惜她不在了,因此馮知遠臨時換了人選。
這少女生得小巧玲珑,皮膚雪白,五官精緻。
她走到舞台下,遙遙對着皇帝福了福身子:“吾皇萬歲!”
皇帝很是開懷,對她招招手,示意她走到跟前來。
少女垂着頭,怯怯走到皇帝面前,皇帝卻一把拉住她的小手,聲音溫柔:“叫什麽名字?”
“民女喚作憐兒……”少女聲音怯怯的,仿佛是随時會受驚的小兔。
皇帝嗅着她身上自然散發的體香,有些沉醉:“肌若白雪,玉骨生香……你,可願跟朕回宮?”
憐兒擡起頭,一雙眼透着害怕,說不出完整的話來:“民女……民女……”
她想縮回手,可是皇帝緊緊抓着她的手,叫她怎麽也抽不回。
吳後望着這水嫩的少女,擡手摸了摸自己有些松弛的臉頰,心頭頓時湧上一股怒意:“大膽!陛下跟你說話,你該跪下回答!怎的一點規矩都沒有?!臨安,這就是你這些天苦心訓練出的女子?!真叫人失望!”
林瑞嘉還未答話,馮知遠已經出席,聲音冷到極緻:“不能讓皇後娘娘滿意,是本相的錯。來人啊,将憐兒拖下去,杖斃。”
全場一片安靜,不可思議地望着馮知遠和吳後。
吳後有些下不來台,暗暗埋怨馮知遠亂來。
憐兒害怕地身子一抖,往皇帝那兒靠了靠。
皇帝摟住她的纖腰,責怪地看向吳後:“好好的,你挑什麽刺兒?!”說着,又轉向憐兒,語氣卻變爲了溫柔,“你叫憐兒?可有什麽姓氏?”
憐兒低垂着頭,輕輕搖了搖頭。
她生得纖弱,有些撐不起寬大的紅紗長袍。可小小的身子籠在紅紗之下,卻有一股特别的韻味。
“肌若白雪,玉骨生香,朕賜你‘玉’姓可好?待你入宮,便冊封你爲玉嫔,你可喜歡?”皇帝笑容可掬。
憐兒點點頭,漆黑的睫毛在雪白的小臉上投下兩片淡淡陰影,整個人宛如小巧的娃娃。
皇帝龍心大悅,吩咐給憐兒賜座,繼續觀賞歌舞。
在場的後妃們目光含着妒火,紛紛彙聚到憐兒身上。可她隻是捏着衣角,安安分分地觀賞歌舞,似乎是完全注意不到其他人的嫉妒。
林瑞嘉将她的反應收在眼底,又看向馮知遠,對方已經回了座位,正和他一手提拔上來的榜眼郎盛況笑談着什麽。
她心中泛起一絲疑惑,卻又很快風平浪靜。
歌舞扔在繼續,蓮舫内的氣氛逐漸熱起來,連帶着溫度也逐漸升高。就在衆人看得高興、吃得高興時,一大群蝴蝶忽然從窗外飛進來,紛紛繞着吳後打轉。
衆人驚訝不已,吳後更是驚訝。
同行的一個谏官立刻上前道:“皇後娘娘乃是花中之王牡丹,如今百花宴上蝴蝶紛繞,乃是天降祥瑞,是天要旺我南羽!”
他說得有鼻子有眼,令在場衆人信服不已,紛紛祝賀皇帝。
吳後本來還有些害怕,想要命人驅趕這些蝴蝶的,可如今聽見衆人這麽說,便坐的更加四平八穩,微笑着擺出母儀天下的姿态。
林瑞嘉坐在後方,唇角不經意間泛上一絲笑。
一直觀察她的蔣振南眉頭一蹙,立即意識到這裏有貓膩!
可還沒等他提醒吳後,林瑞嘉已經側過頭,對他輕輕一笑。
下一霎,衆人隻聽見大片嗡嗡聲靠近,很快,一大群蜜蜂從窗外飛進來,吓得衆人紛紛離席。
可這些蜜蜂隻是圍着吳後那一塊兒打轉,壓根兒不理睬其他人。吳後吓得夠嗆,忙不疊在太監宮女們的保護下突圍。不過遺憾的是,她走到哪,這群蜜蜂就跟到哪兒,衆人隻看見素來端莊自持的吳後在今天被蜜蜂追得狼狽不堪,最後發髻全部散亂的跌坐在地。
蔣振南手持長劍,飛身上前,劍光到處,一群蜜蜂被斬斷,紛紛從空中墜落。
林瑞嘉冷眼看着他讓女官扶起吳後,随即将目光投向進口處,那裏苜蓿對她做了個“搞定”的小信号。
她露出關切的神情,道:“想必是皇後娘娘身上太香了,所以才引來蝴蝶和蜜蜂。杜女官,不知娘娘可帶了備用衣物?”
攙扶着吳後的杜娘這才反應過來,一張臉因爲剛剛的驚吓而顯得十分蒼白:“帶了、帶了!奴婢這就扶娘娘去更衣。”
說着,便和幾個宮女一同攙着吳後離開。
皇帝面色不大好,皇後剛剛那般狼狽,不僅丢了她自己的面子,甚至連他的面子都給丢了!
憐兒伸出小手,輕輕握住皇帝的。皇帝回頭,便對上憐兒泛着水光的眼。
他大感安慰,拍了拍憐兒的手背,心中對這個柔弱少女愈發有好感了。
之前那位說蝴蝶飛來是祥瑞之兆的谏官站在原地,十分的尴尬。最後見無人理他,便準備拍拍屁股溜回自己座位。
可林瑞嘉卻攔在他跟前,笑道:“劉大人,這蝴蝶來了也就罷了,可這蜜蜂也來了,不知該作何解釋?”
這名谏官叫做劉觀星,生得小鼻子小眼睛,眼裏總泛着精光。他聽林瑞嘉這話頗有些秋後算賬的意味,不由得有些畏懼,輕聲道:“剛剛是下官誤判了。”
林瑞嘉深深看了他一眼,“既是如此,下次看清楚了再出來說話。”
劉觀星忙點了頭,灰溜溜回了座位。
等吳後換完衣裳回來,歌舞已經接近尾聲。她憋着一腔怒氣,本想詳查到底是怎麽回事,可礙于皇帝正在興頭上,不敢打攪他的興緻,隻得忍氣吞聲在座位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