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大呼傳來,衆人看去,便見林芙蓉緊緊抓着婢女的手,整個人憤怒地發抖,“今日是我和元康哥哥成親的大喜日子,怎麽能收妾?!”
她說的是實情,隻有十分不尊重正妻的人,才會在大婚當日就收美妾。但是這話聽在羽元康耳中,卻是林芙蓉善妒了。
他一想到林芙蓉變成那個鬼樣子,身上又臭不可聞,就覺得一陣頭皮發麻,更遑論和她洞房。
梅貴妃将羽元康的眼神看在眼裏,便對皇帝笑道:“如今二小姐懷有身孕,也沒法伺候六皇子。不如就請六皇子收了這名美妾,也算是多個伺候的人。”
“貴妃娘娘,你是什麽意思?!”林芙蓉怒火中燒,本想掀了蓋頭和梅貴妃對峙,想到自己那張臉又生生忍住了,一雙手緊緊攥着紅櫻的手腕,幾乎将紅櫻的手腕都要抓青了。
“陛下覺得呢?”梅貴妃沒理她,隻是笑着詢問皇帝。
皇帝似笑非笑,盯着羽元康看了會兒,笑道:“倒是不錯。”
林芙蓉氣急,差點沒暈過去。她知道此時不是她該說話的時候,便立刻求救似的看向秋氏。
秋氏微微點頭,示意她放心,上前道::“陛下,這染蓮到底是出身青樓,身子幹不幹淨都是一回事兒,恐怕無福伺候六皇子。”
林瑞嘉立刻接話道:“太師夫人這話說的就不對了。羨仙樓是陛下親自題名的高雅之所,乃是文人墨士們吟詩作畫的場所。太師夫人不知道嗎?如今被國士們譽爲‘瑰寶’的《四月牡丹圖》,便誕生于羨仙樓。至于清白問題,我可以以名譽擔保,染蓮姑娘絕對是幹幹淨淨,更兼才藝雙絕,比起一般大家閨秀,亦是不遑多讓的。”
“哼,”秋氏冷哼了聲,“就算她清白,可她出身低賤,怎麽配做皇子的侍妾?!”
“侍妾?”林瑞嘉驚訝地望着秋氏,潔白纖細的手指輕輕捂住嫣紅的櫻唇,“誰說染蓮要做侍妾的?”
秋氏冷笑道:“怎麽,她不做侍妾,還想做側妃不成?!”
林瑞嘉溫婉一笑,明豔動人:“正如太師夫人所說,染蓮,就是該做側妃!”
“林瑞嘉,你瘋了!”秋氏大喝。
不止秋氏一人認爲,大廳中幾乎所有人都以嘲諷的目光望着林瑞嘉。這染蓮不過是個抛頭露面的風塵女子,怎麽可能做皇子側妃?能做皇子侍妾都算是擡舉她了,還妄想做側妃,簡直是天方夜譚!
唯獨馮知遠“嘩啦”一聲搖開折扇,笑容中摻了點壞意,好整以暇地等着林瑞嘉的下文。
林瑞嘉正色,對皇帝行了一禮:“啓禀陛下,臣女要爲染蓮正名!”
“哦,你正什麽名?”皇帝挑起眉頭,似乎是頗有興趣。
林瑞嘉看了眼染蓮,染蓮立刻跪倒在地,淚眼朦胧:“請陛下恕罪,民女之父,乃是兩淮先巡鹽禦史張謙!”
此言一出,滿庭震驚。
蔣太師幾不可察地蹙起眉頭,擡眼看向林瑞嘉。
林瑞嘉站在大廳中,對他的目光視而不見。
兩淮先巡鹽禦史張謙,乃是探花郎出身。七年前因貪污白銀六十萬兩,被抄家入獄,判斬立決。家中男子流放三千裏,女子沒爲官奴。
這起案子在當時轟動一時,沒成想,眼下這名女子居然聲稱自己是張謙之女。
皇帝眼中露出怒意,“大膽!罪臣之女,竟還敢出現在這裏!”
“陛下息怒,且聽她說完。”林瑞嘉輕輕道。
“你還有何話可說?!”皇帝沒好氣。
染蓮的淚水順着尖尖的下巴滑落而下,打濕了層層疊疊的裙擺,“當年,我的父親根本就是被人冤枉的!父親爲官清廉,家中現銀不過一百兩,又怎麽可能貪污五十萬兩那等巨額白銀?”
皇帝不禁凝神,當初抄家時,他的确沒能從張家找到那五十萬兩白銀。他一度以爲張家将那筆錢給藏了起來,如今聽這女人說,似乎其中還有隐情。
染蓮擦了擦淚水,聲音凄迷:“七年前的夏天,蔣大人南下巡查,正好是父親接待他,因此在天香樓設了飯局,請蔣大人用膳。我那時候還小,又調皮得很,就躲在外面聽他們說話。”
“當時我隐約聽見,蔣大人要求父親提撥兩淮底下的一名小官,父親認爲那官員無才無德,自是不肯。蔣大人于是惱羞成怒,以官位威脅父親。父親不爲所動,堅持自己的意見。于是很快,便傳出父親貪污的消息,父親來不及申辯,便被判了斬立決……”
她說着,眼淚簌簌而下,“後來我才想起,原來一切都是蔣大人設計好的,隻是因爲父親不肯聽他的!”
“一派胡言!”蔣太師拂袖,面容強硬,“老夫爲官幾十載,官至太師,貴不可言,何至于爲難他一個小小巡鹽禦史?!”
染蓮隻凄慘一笑,看起來甚是可憐:“是啊,蔣大人已是位極人臣,何故要那樣逼迫我的父親……”
這話以退爲進,明面上是不解,實際上是暗指蔣太師排除異己,是有不臣之心。
蔣太師一驚,忙看向皇帝,但見皇帝眼中含了怒意。他忙跪下:“陛下,老臣冤枉啊!”
蔣振南跟着跪下,“陛下,僅憑這女子幾句話,是在不足爲信!”
“民女有證據!”染蓮說着,從懷中取出一本賬冊,“七年了,民女四處走訪,最後終于找到了父親冤枉的證據!求陛下爲父親做主!”
立刻有人将那賬冊呈給皇帝,皇帝一頁頁翻過,臉色逐漸變得難看。那賬冊上面,一筆筆清晰地記着,蔣太師當年南下南方官員送上的賄賂。
其中一部分,竟和當初張謙被查時的賬目完全吻合。
也就是說,當初指證張謙受賄的賬目,完全是抄襲這一本。
皇帝一頁頁翻着,冷不防從中滑落一頁信箋。他拿起掃了一眼,這張信箋,竟是當初舉報張謙受賄的兩淮知府曾予的手迹,上面清楚明白地寫着,事情已經辦妥,并詢問那五十萬兩白銀如何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