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嘉擡眸看了眼林泰民,徐徐道:“長公主的性子極倔,否則不會至今未嫁人。既然長公主看中了爹爹,必定會用盡手段獲得爹爹的心。依嘉兒看,爹爹不如娶了長公主。正好夫人回了蔣家,她不在府裏的這段時間,是爹爹行動的好時機。”
林泰民沒說話。
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映亮了她的裙角和腰間墜玉。
她仍是半垂着眸:“夫人出身蔣家,蔣家固然勢大,可在南羽,真正做主的,是天家。”
天家!林泰民心中一震,面上卻強做鎮定,“長公主身份尊貴,若是入府,夫人她恐怕……”
恐怕會成爲姨娘吧?
成爲姨娘才好呢,總得叫她嘗嘗,被人奪去所愛的滋味!
一直處在低位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某一瞬間從高位直墜入地位。
那種雲泥之别,才讓人畏懼。
可是啊,她林瑞嘉,偏偏就喜歡把人從高位上拉下來,然後狠狠踩在腳下!
“爹爹,夫人能幫你坐到丞相之位,已是她的極限了。若是爹爹還想往上……”林瑞嘉沒有說完,隻定定望着林泰民。
林泰民坐在陰影裏,整張臉晦暗不清。
再往上?
他是不是能借着長公主的名頭,封侯呢?
再甚者,得封異姓王爺?
林泰民心中大動,擡頭看向林瑞嘉,卻見陽光爬得老高,照耀在她的眼睫上,仿若細碎的星辰。
林瑞嘉對他笑了笑,美好如斯。
林泰民咳嗽了聲,“瑞王爺離開時,可曾說過什麽?”
這是在試探自己是不是被越哥哥抛棄了……林瑞嘉想着,淡淡道:“王爺臨行前曾說,明年要來參加嘉兒的及笄禮。”
“及笄禮啊……”林泰民眸中露出喜色,“那就好。”
兩日後,羨仙樓的花魁再度獻舞。
奉京城中有想買門票進去一觀的,卻發現門票早已售罄,市面上竟連一張都弄不到。
蓮舫第二層,巨大的舞台上青煙缭繞。
一襲月白綢紗裙的少女款款登場,卻發現場中隻有一個人。
他坐在正中央,墨發用玉簪高高束起,鬓角幹淨。他的臉部輪廓極美,仿若雪山之神最完美的雕塑。
嫣紅的薄唇輕輕抿成線,一雙桃花眼潋滟無雙,勾魂攝魄。
他着一襲白衣,身姿挺拔如竹。
整個人,宛如谪仙。
原本熱鬧的蓮舫,在今晚格外靜谧。
幕北寒,他包下了整座蓮舫。
兩個人隔着空曠的舞台遙遙對望,片刻後,絲竹聲起,林瑞嘉翩跹而舞。
這是一場,隻有一位觀衆的舞。
這場舞的最後一個動作,是旋轉三千六百度。
她潔白的輕紗裙角翩然而飛,繡着小雛菊的裙邊宛如被風吹動的花海。
最後一圈,裙角與水袖緩緩垂落,及腰的黑發随着與水袖糾纏而落,整個人宛如一朵逐漸收攏的花苞。
舞台上懸挂着的所有輕紗紛紛揚揚地落下,襯得舞台宛若仙境。
台下有孤零零的掌聲響起,林瑞嘉拎起裙角,朝台下緩緩行屈膝禮。
夜空落了雨。
蓮舫第三層,小爐上熱着梨花白。
林瑞嘉與幕北寒對坐,她挽袖給他擺了白瓷小碗,“我這裏的梨花白是奉京城最正宗的,幕太子定要嘗嘗。”
幕北寒将那小銅壺從小爐上拿起,先給林瑞嘉倒了一小碗,繼而才給自己滿上。
林瑞嘉邊掩袖飲酒,邊擡眸看向對面。
對面,幕北寒默默地喝了他那一碗,似是覺得的不夠,又倒了一碗。
林瑞嘉拿起銅壺想給自己也滿上,卻被幕北寒按住手,“女孩子,隻能喝一杯。”
他神色認真,眸光出奇地清亮。
林瑞嘉抽回手,“再過幾日,你們也該回去了。”
“這幾天,若是有空,多去陪陪皇姑奶奶。”幕北寒淡淡道,從腰上解下佩玉,“拿着。”
林瑞嘉看着他推來的那塊通透無暇地玉環,擡眸看向他,卻見他挪開了眼。
“這是?”
“我的信物。”
“幕太子這是何意?”
“拿着就是。”
“……”
月漸西沉。
七天後,北幕的隊伍離開了奉京。
沒了蔣沁等人的相府,安靜得詭異。
林瑞嘉樂得輕松,整日待在長樂苑讀書寫字,興緻來了就畫幾幅畫,生活一派悠閑自在。
蔣沁一走,中饋落入了夏姨娘之手,她是個貪财的,趁着機會能撈一點是一點,尤其愛克扣下人的月俸,一時間将整個相府弄得烏煙瘴氣、怨聲載道。
長樂苑下人們的俸祿都是林瑞嘉自己開的,她不指望相府那一點月錢,就那點錢,還不夠買一盒桂花頭油。
這日,林瑞嘉正待在房中繡東西,外頭守門的丫鬟進來禀報,說林雅音過來了。
那丫鬟話音剛落,林雅音已經一腳跨進門檻:“喲,大姐姐可真是好興緻!”
林瑞嘉擡眼看去,便見林雅音一身撒花色綢緞錦衣,戴着副八寶填金頭面,胸前垂着串長長的金絲珍珠墜金葫蘆項鏈,手腕上套了好幾個極粗的扭金镯子,腰間系着條金線繡荷花白玉腰帶。
端得一副,暴發戶形象……
林瑞嘉忍住笑:“三妹妹今日怎麽有空來我這兒了?”
林雅音在大椅上坐下,眼底都是不屑:“聽說你沒領月錢,娘派我過來瞧瞧。”
蔣沁剛走沒幾天,林雅音居然連夏姨娘“娘”都叫起來了。
林瑞嘉心中好笑,也沒揭穿她,手中飛針走線:“茗兒,這月的月錢怎麽沒去領?”
茗兒略一行禮:“奴婢一時忘了,請小姐責罰。”
“無礙。既然三小姐好心過來提醒,你就跑一趟,去把月錢領了吧。”
茗兒行過禮,退了下去。
林雅音目光落到林瑞嘉繡着的東西上:“大姐姐,你這是在繡什麽?”
“繡些小玩意兒。”林瑞嘉淡淡道,換了根顔色的線。
林雅音直起身子,下巴微微擡起:“祖母和娘都說了,瑞王爺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你既然被瑞王爺抛棄了,也是可憐,我會試着放你一馬。”
她說着,斜睨向林瑞嘉,似是在等待她的感謝。
林瑞嘉垂着頭繡東西,勾起唇角:“那就多謝妹妹的寬宏大量了。”
“還有,下個月是聖上的生辰,咱們府裏的人,都是要進宮的。按照往年的規矩,每個人都要送上禮物,你先準備着吧。”林雅音說着,不屑再看林瑞嘉,起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