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叙剛要說話,又有人站出來反對了。
“紘也覺得不可。敢問子言,劉璋所推行的三級教育,從懵懂幼童,到成人冠禮,蒙學縣學大學,凡近十年,這期間花費的錢糧,何人所出,百姓所出嗎?還是官府所出?你知道這是一筆多大的開銷嗎?若是百姓出,尋常百姓家能負擔得起嗎?若是官府出,官府又如何負擔得起?在座的讀過書的都知道,培養一個讀書人要花費多少錢糧?對于尋常百姓家,不但花費了錢糧,還少了一個小勞力,如何能願意?你這個三級教育如何能推行下去?要是官府出錢糧,那官府立即破産了,立即就要關門,把衙門賣了也沒這麽多錢。”
張纮從财政上否定了黃叙不切實際的想法。
“翻也不敢苟同!”
黃叙還未等辯解上一下,又有一個跳出來反對的了。
衆人一看,是虞翻虞仲祥。
“老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蜀中推行的三級教育,說到底,就是奇技淫巧,就是想要完全開啓民智。夫子當年周遊列國,也才弟子三千,而如今劉璋,弟子何止三千,何止三萬,何止三十萬。夫子是有教無類,因材施教,而劉璋則是,凡我治下之民,皆需教育。諸公再看他這些教材,分門别類,堪比諸子百家,他這是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的道理,都講給所有的百姓知道。可是,這天下不是他這樣治理的,這天下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官牧民,而不是民舉官。是少數的讀書人,明白事理以後,管理百姓。若是百姓皆開民智,官府将如何管理?也要像蜀中那樣,頻頻生亂才好嗎?”
虞翻直接從官府治理百姓的角度上,駁斥了劉璋的三級教育。
武将們倒沒什麽,本來也就不識得幾個大字,而文臣們都紛紛跳出來反對。
黃叙看向孫權和諸葛瑾二人,暗自苦笑了一聲:果然被孫權猜中了,想在江東推行什麽三級教育,難啊!
“肅也覺得不太可行。我江東新立之地,百廢待興,實在拿不出錢糧來推行如此巨大的工程。”就連魯肅這個大富翁,也覺得黃叙的想法是天方夜譚。
“屬下反對!”
“我也反對!”
……
一時之間,反對之聲不絕于耳。
根本連給黃叙解釋和陳述的機會都不給。
此起彼伏的反對聲浪,直接就把他給淹沒了。
“績贊同子言提議的,仿照蜀地,在我江東大力推行三級教育!”
一個清越的聲音,穿透過一衆反對聲浪,灌進了衆人的耳朵之中。
衆人一看,這個異類果然是個異類,這個人就是陸績陸公紀。
陸績這個人,在三國曆史中,東吳的文臣中,也是比較出名的一個。如孔融曹沖一樣,都是年少就有才名。陸績懷橘說的就是這個陸績。
陸績今年也才十一二歲,還是個少年郎。隻因他年少成名,這次孫策出兵淮南,被征用爲文吏。
孫策本來一看一片反對聲浪,自己也就準備把黃叙的建議給否了,不再考慮了,沒想到,竟然跳出來一個支持黃叙的,而且還是個少年郎。
“公紀有何高論,不妨說來聽聽。”
“主公,子言,諸位:剛才有人也提到了,夫子自己也說了,有教無類。夫子當年周遊列國,弟子三千,若使列國君王皆如劉璋者,夫子何用去周遊列國,何用去走一路教一路。
剛才子布先生說,蜀中多叛亂,皆由劉璋新政而起。可是,這跟劉璋的三級教育有什麽關系呢?蜀中的叛亂,多是對劉璋推行的免除徭役、高糧價、以及利益分配等不滿而已,這些叛亂跟劉璋推行三級教育有任何關系嗎?我早兩年可是有聽說,當時,很多郡縣,很多部族,都爲了一個成都學府的名額搶的不可開交。這說明什麽?這說明讀書教育,是深受百姓歡迎的事情。這怎麽會是蜀中的叛亂之源呢?蜀中的幾次叛亂,南中孟獲叛亂,漢中張魯叛亂,成都趙韪叛亂,哪一次哪一個是跟三級教育有關的?
大家都想去上學,都想受教育,難道隻許世家子弟富戶人家可以讀書,黔首百姓的子女就不能讀書了?天下哪有這個道理?夫子是說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可是夫子有說過不許黔首百姓家的子女讀書嗎?夫子有說過人分三六九等嗎,生下來就你可以讀書,我不可以讀書了嗎?
還有子綱子敬說的錢糧問題。我覺得這個不是問題吧。爲何在劉璋治下,可以一路推行,走一路推行一路,從益州推行到涼州,又從涼州推行到西域,難道劉璋的治下就沒有錢糧問題?爲什麽劉璋能,我江東就不能?
至于仲翔先生說的民智問題,我想問一下仲翔先生。”
說到此處,陸績轉向了虞翻。
虞翻一皺眉,你說你批駁就批駁吧,你還打上門來了。臉色一沉,問道:“欲問何事?”
“小子想問先生,難道說你是老聃聖人本人?”
這話問的,讓虞翻臉一黑,“陸小子,你到底想說什麽,請盡管直言!”
“小子的意思是,你難道是老聃本人,你怎麽知道他說的‘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就是棄絕民智了?你不使知之,你怎麽讓百姓遵從你的律法?你不使知之,你怎麽讓百姓通曉你的政令?老聃這裏說的不可使知之,其實應該說的是一些機密的軍國大事,百姓隻需要跟着官府的要求做就可以了,你不用去知道具體的原委。比如劉璋的很多政令,他也沒告訴百姓緣由,什麽高糧價,什麽狼律,什麽以皮換糧,還有他那麽多新軍備的秘密,還有釀酒的秘密,白紙玻璃的秘密,他有告訴百姓知道嗎?機密之事他當然不讓你百姓知道了,但這跟開啓不開啓民智是兩回事。
不是說開啓民智,這天下就沒法治理了,你不開啓民智,你這天下更難治理。百姓都不知道你的政令法令爲何物,你還怎麽治理?難道你還有天天派人挨家挨戶告訴幾遍,這不許做那不許做?你這不還是要讓百姓知之嗎?而且你這個使知之的方法和效率也太差了吧。看看劉璋人家是怎麽做到的,這麽好的方法,我們爲啥不能跟他好好學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