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黃叙,尚未取表字,咳咳,黃叙,咳,見過太守大人。”
黃叙看起來和龐龍差不多大小,十四五歲的樣子。因爲長期患病,身體孱弱,面色潮紅,動辄就咳嗽連連。說不了兩句話就咳起來了。
劉璋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兩步,又說道:“别急,咱們就是随便聊聊。我知道很多世家子弟,很早就有取表字的習慣,不如我給你取個吧。叙,嗯,叙者,言說也,有條理之言說。不若就叫子言吧,黃叙黃子言,還不錯吧。”
“謝過太守大人賜字。咳咳,家父武人,不谙文事,太守大人費心了。”
“你不用忙着謝我,這不過就是扯扯閑篇。重點還是要說你這個病。你這個病呀,說嚴重也非常嚴重,以現在的條件,想要治好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它還有傳染性,容易傳給跟你接觸的人。”
聽了這話,本來還有點兒光彩的黃叙的眼睛,瞬間就黯淡了。
“叙也覺得自身病勢沉重,隻是不忍父母傷心,才勉強苟活至今,其中辛苦外人實難知曉一二。咳咳。”說着,黃叙難過的眼淚不住的往下流,說到激動處,咳的更厲害了。
劉璋有點兒手忙腳亂,急忙又說道:“你先别激動,先别沮喪。治不好也沒關系,人呢,總是要死的,隻不過死的早晚而已。其實,人這一生,最艱難最可怕的不是死,因爲每個人都要死,都得死,有啥好怕的。真正艱難可怕的,是活着,活的有意義有尊嚴,不白活一回。”
“我就是白來世上了一遭,活的也沒啥意義,所以真不如死了的好。”黃叙接口道。
暈,難道自己的口才這麽差嗎,怎麽越勸越要死的節奏。感覺自己怎麽都是往死裏勸的節奏,難道自己潛意識裏,真的想趕緊打發了眼前這個小瘟神?太不符合自己一貫的人文精神和道德情懷了。
想到這裏,劉璋急忙換了個說法,道:“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呢,你現在不管怎樣,活着才有價值,你要死了,就沒價值了。”
“咳,咳,太守大人是在安慰我的吧。叙隻有死了,才能不再拖累二老,活着隻能讓人生厭,讓人避之不及罷了。”黃叙有氣無力的說道。
“我就說你要想岔了吧,當然你說的也沒錯,病患拖累家人,不招人待見,這很正常。但是,你要是就這麽放棄了,死了,那你父母以前的努力就都白費了,而且你父母今後該會有多傷心你也能想象的到。還有,就是你自己以前辛辛苦苦撐着活着,也沒了意義了。當然,最重要的是,你隻要活着就有價值,多活一天就有一天的價值。
這個價值不是指的對你父母而言。
我這不是安慰你,我說的是真的。我說的價值是你這個病,你隻要活着,就是一個非常好的醫學研究對象。我們這整個醫科院,都拿你當寶貝,通過研究你,研究你這個病,最終可能會摸索出怎麽治療這種病。所以,無論如何,你必須要活着,爲了你,爲了你父母,爲了更多人,更多像你這樣的病人能治好,不再受你曾經受過的種種痛苦折磨,你必須要活着。
多活一天就是你的勝利。”
“多謝太守大人開解,叙感激不盡。”黃叙說的客氣,面上卻沒多少動容和改變。
劉璋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有沒有效果,不過能做的他做了,其他他也管不了。
“咱們就還說你這病,其實你這病,要說不嚴重,也不嚴重。我說句狂妄的話,這個世上沒有治不好的病,隻有想不想治,要不要治的病,能不能治,有沒有條件治。有時候,一個人活着比死還痛苦,那就不需要治療了,苟延殘喘并不是真正的活着。
你别急哈,我說的不是你。
具體到你這個病,其實這個治病,是靠内外一起發力,才能有更好的效果。藥物其實是輔助,是用來增強自身免疫力和抵抗能力的,最重要的還是本人的意志和身體狀況的改善。隻要你自己堅信自己能康複,堅持鍛煉身體,堅持保持樂觀向上的心情,我相信奇迹終會出現的。”
兩人正說話間,有侍衛匆忙跑過來,站在門外喊道:“大人大人,不好了,亂民造反了!”
“亂民造反?!”
就連病床上的黃叙都一樣的驚呼道。
劉璋和前來報信的侍衛急匆匆的走了。病房裏又恢複了安靜。
黃叙有些疲倦的閉上了眼睛。
亂民造反與否,他不太關心,如今的大漢好像天天都有人造反,何況也跟他沒什麽關系。他一個将死之人,也沒心思關心。
他也沒過多的去思考劉璋之前說的一大堆言語。劉璋說了那麽多,他總結了一下,就兩點,一是他這個病治不好,二是好死不如賴活着,活着好給他們做研究。讓自己成爲他們的研究對象,那這樣他還不如就死了。
他不想成爲什麽研究對象,也不想爲什麽醫學做貢獻,更不想成爲大家眼裏的瘟神怪物,他隻想做個普通人,安安靜靜的活着,安安靜靜的死去。
陽光透過透明的玻璃窗,照在身上,感覺很舒服。就這樣死去也許很不錯。
有人輕聲輕腳的進來了,黃叙不用睜眼看就知道是誰了。
黃叙閉着眼睛,靜靜的感知。
那人輕輕的走到床前,伸出手在黃叙的鼻子前探了探,然後似乎長長的出了口氣。然後似乎又猶豫了一會,似乎是猶豫着要不要叫醒黃叙。最後又安安靜靜的走了。
彌留在空氣中的味道,讓黃叙沉醉。
那是個很奇怪的女孩,穿着很奇怪,說話很奇怪,行爲也很奇怪的女孩。
第一眼就深深印在腦海裏的女孩。
他還清楚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面。
當時他被幾個白大褂簇擁着,弄進這個房間,被從上到下換了衣服,後面就基本再沒什麽人來了。都是隔着透明的窗戶看一眼,就走了。
快晚上的時候,一個很好看的小姑娘過來給自己送飯。一碗粥,一個餅子,一碗菜。小姑娘和黃叙平時見到的所有的女孩子都不一樣,穿着不一樣,人也不一樣。
放下飯菜後的小姑娘病沒有走,而是緊盯着看着黃叙,黃叙知道她是要看着自己吃完。
黃叙沒有和女孩子單獨待過的經驗,臉燒的厲害,胸口砰砰跳的劇烈,爲了掩飾自己的窘相,黃叙急忙大口大口的吃着飯菜,狼吞虎咽的吃完了飯菜。那姑娘很滿意黃叙的表現,沖着黃叙甜甜一笑,點了點頭,收拾了碗筷就走了。
黃叙第一次感覺吃的有點兒飽,有點兒撐。
兩人第一次見面,一句話也沒說過,卻一切都在不言中。
那一笑,黃叙的心都化了。
如今黃叙的枕頭下面,還藏了小半張餅子。
那是兩人第一次見面,小姑娘親自遞到自己手裏的。黃叙剩了小半張,偷偷留了下來。如今那餅子都已經長綠毛了,黃叙卻不舍得扔掉。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見證。每次看到這個餅子,兩人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就能在黃叙的腦海裏清晰的呈現。
要說黃叙還有些什麽留戀的話,除了父母,就是這個小姑娘了。
黃叙害怕見到這個小姑娘,又渴望見到她。
每天裏的心情很矛盾。
他害怕自己的病傳染給她,卻又總是不自主的想見她。
少年黃叙的煩惱,在一個封閉的隔離的病房内蔓延,無聲無息,悄無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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