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再見到他,從他的身上已經再沒有半點頹廢的氣質。
一身幹淨的西裝,頭發也梳成了得體的模樣,旁邊還跟着一名幕僚長。
前總統郭振存在大選剛結束就灰溜溜地逃出了加納聯邦,背對着第七區遠走他鄉。
他很清楚,自己一旦失勢,被自己暗算的趙德陽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而他曾經的幕僚長就沒這麽幸運了。
因爲走晚了兩步,立刻被查出了與銅鑼商會前會長賈銅鑼的不正當交易,被法院的檢察官收監待審。
法院的院長已經和趙德陽交過底了,不判他個十年二十年是不可能的。
嘗到了權力的滋味兒,趙德陽這家夥自然是對許源忠心耿耿。
因爲他很清楚,自己現在享受的一切,都是因爲這個男人,如果那個人想讓自己失去這一切,也隻是一句話的事。
“目前,我們正在讨論加入新國經濟區的提案,我們已經向民衆解釋過,這不是向新國投降,也不是被新國統治,隻是一種促進雙方合作的手段,新國的商人将更方便的前往加納聯邦投資,而我們則可以無需再爲國防買單,節省下來的軍費開支,可以用來做更多更有意義的事。”
“有人反對嗎?”許源随口問道。
“當然,不過很少,”趙德陽眼睛轉了轉。十指在桌上交叉,用肯定的語氣說道,“我們會說服他們。”
“不用這麽緊張,”許源笑着抿了口茶水,靠在了沙發上,“我說過會讓你當上總統,現在已經實現了,我也說過隻要你聽話,你就能一直坐在這個位置上。”
“當然,我相信您,我隻是還有些不習慣。”趙德陽長出了口氣,繃緊的肩膀稍稍松弛了些。
“盡快習慣。”
“我會的。”
聞言,許源點了點頭,停頓了片刻後,接着開口問道。
“關于那封信是誰寄的,你調查的有些眉目了嗎?”
關于是誰将密碼洩露給加納聯邦的人,許源依舊很好奇。
既然不是劉醫生,那究竟是誰會和庇護所存在關聯?
“已經有眉目了,我們從前總統的幕僚長嘴裏撬出了點情報,用了點特殊手段……”趙德陽嘿嘿笑了笑。
“行了,我懶得問你審訊的細節,說重點。”許源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見許源臉上不耐煩的表情,紀宇成立刻答道。
“第一區那邊的人。”
“一區……他們已經将手伸到這了嗎?”許源微微皺眉,自言自語道。
見江晨陷入了思考,趙德陽不敢打擾他,于是噤聲不語地等待着他再次開口。
“那些人呢?”
“人?”
“一區的人。”許源沉聲道。
趙德陽遺憾地搖了搖頭,說道:
“我派人去追查過他們的行蹤,但線索卻斷在了十天前,他們從旅館退房,然後就再也沒人見過他們。”
“十天前,大概是你當上總統的第二天。”
“沒錯。”趙德陽點點頭。
“那麽我們是不是可以認爲,是他們帶走了前總統郭振存先生。”許源沉聲道。
“我和我的幕僚長也是這麽認爲,隻是我們找不出他們之間存在聯系的證據。”趙德陽苦笑道。
“證據隻是參考因素,我不是法官,有時候我更相信直覺,就像媒體找不到我們之間存在‘聯系’的證據,但我們之間的連續卻客觀存在。”許源的手指點了點後頸。
看着許源的動作,趙德陽咽了口吐沫。
同樣的位置,他的後頸裝着芯片,他的身份已經成了新國的人,隻不過沒有對外公開。
等到加納聯邦正式并入新國這個大家庭,許源或許考慮給他發一塊榮譽勳章。
象征着趙德陽做出的貢獻。
見趙德陽不再說話,許源沉吟了片刻,接着開口吩咐道。
“相比起第九區,你們更接近一區,對此我的忠告隻有一個,随時注意他們的動向,你懂我的意思嗎?”
“您的意思是……一區的人會對我們不利?”趙德陽的面色有些難看。
雖然沒到過那裏,但光是光聽過往商隊的口口相傳,他便能感受到那所謂四區的強盛。
相比起那裏,這些其他的區,因爲飽受戰火摧殘的緣故,反倒更像是蠻荒之地。
這也是一區的人自诩正統的原因。
“沒錯。”許源簡潔地說道。
“可是他們距離我們有兩千多公裏,他們怎麽過來都是個問題。”趙德陽苦笑道。
“是隻有兩千公裏,”許源沉聲說道。
“我明白。”
趙德陽艱難地點了點頭,看着起身的許源,接着問道,“您這是準備走了嗎?”
“沒錯,明天我就會回第九區,這邊的事就拜托你了。”
深吸了一口氣,趙德陽鄭重地說道:“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
“終于要回家了。”
站在制約号的鋼鐵甲闆上,眺望着從這片廢土邊緣冉冉升起的朝陽,許源心中頗有幾分歸心似箭的雀躍。
這一去就是兩個半月,原計劃最多一個月就能返航的遠征,硬是被各種麻煩的問題給拖到了九月份。
當然,遠征的收獲也是非常喜人。
根據新國銀行的分析師評價,這次遠征對整個新國經濟增長的貢獻,至少在五百萬星元以上。
不過此刻他不想去計較那些得失,隻想靜靜地看着如此美景。
“今天的天氣不錯,”
徐瑞雯走到了她的身後,輕輕将被風吹亂的發絲撩至耳後,“沒有放射塵,隻有純粹的蔚藍和潔白,這才是天空原本的顔色。”
滾滾白雲的如新采摘的棉花,一卷卷如波濤,似山巒般相擁在一起,航行于此間的秩序号,隻如一葉扁舟。
相襯着這片蔚藍的天空,鋼鐵飛艇的下方是一片殘屋敗瓦的廢墟,斷裂的高速路橋與爬滿翠枝的高樓,還有那寥寥火光……
“我們的領土面積大概有多少了?”站在飛艇的邊緣俯瞰着下方,許源突然出聲道。
“從新國到加納聯邦,處在控制下的區域,大概有15萬平方公裏的樣子吧。”徐瑞雯輕聲說道。
因爲經常幫助沈曦處理政務的緣故,徐瑞雯對于這些數據還是略有耳聞的。
第八區範圍内已經随處可見新國的檢查站,而第八區外的部分地區也建立有新國的哨所,爲過往的商隊提供補給,爲管理區域内的幸存者提供庇護。
反倒是許源這個甩手掌櫃,連自己打下的疆域有多遼闊都不清楚。
“隻有這麽點嗎?”許源咂了咂嘴。
聽到那貪心地發言,徐瑞雯白了他一眼,抿嘴微笑道:
“已經很不錯了好嗎?就算是這15萬平方公裏的土地,開發度也不足一萬平方公裏,大多數可都是輻射獸和喪屍在住着,建設遠遠要比侵略難得多哦。”
“這麽說也确實……”許源歎了口氣。
人口永遠是制約着新國發展壯大的鎖鏈,就算打下再大的疆域,沒有足夠的人去開拓也是無濟于事。
可如果不能整合兩個世界的力量,在面對天外來客的入侵時,他心裏實在沒有多少勝算。
百年的時間,對于普通人來說意味着一生,意味着整個世界。
然而對于整個文明來說,百年的時間隻不過是匆匆的一瞬。
掏出那拇指大小的玻璃瓶,許源将它捏在指尖端詳着。
那橘紅色的血清在陽光下散發着異樣的光彩,這足以令所有權力者窺觑的生物密碼,卻如毒藥一般!
走到了許源的身後,徐瑞雯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
“哥哥,别太心急了喲。”
“心急什麽?”
“當然是你家鄉那邊的事。”
聞言,許源愣了愣,随即飒然一笑,擡起手在徐瑞雯的頭上揉了揉。
“你簡直是我肚子裏的蛔蟲。”
“女孩子的頭可不能随便亂摸哦。”徐瑞雯笑眯眯地說着,手輕輕蓋在了許源的大手上,然而并沒有将那份溫暖挪開。
“抱歉…對了,說起來你已經不能算孩子了吧。”許源哈哈笑着說道。
“……剛才那句話扣十分。”徐瑞雯嗔怪地伸手在他的腰間掐了一把,轉身向飛艇内走去。
許源咧嘴笑着看着她離開的背影,轉而又将目光投向了地面。
半透明的石墨烯網在正午的陽光下,折射着如彩虹般的斑斓,成群結隊的工程車錯落于那片荒地,配合着數以千計的工人,爲這座世紀性的工程添磚加瓦。
那裏,就是新國種植園。
鋼鐵飛艇從上空飛過,在導航雷達的指引下下降了高度,靠向了飛艇港。
營地的士兵、平民紛紛向這些遠征歸來的“鋼鐵巨獸”投以了崇敬的眼神,以及熱烈的歡呼。
之所以選擇在飛艇港停靠,主要是爲了向新國的民衆以及過往于此地的遊民,展現新國強盛的武力。
軍事實力是否強大,治安環境是否穩定,往往是那些流浪的幸存者選擇定居點的主要标準。
在平民的歡呼聲中,身披動力裝甲的許源,帶領着千餘名身披機械外骨骼的遠征軍士兵,從主幹道上走過,向着内圈議會大廈前的廣場走去。
夾道歡迎的人們手捧着鮮花,将那嬌豔的花瓣抛灑。
漆黑的聚乙烯铠甲,沐浴着花瓣與掌聲,所有士兵都挺直了腰闆,臉上挂着自豪。
在許源的刻意而爲下,隊伍走的很慢。
這些小夥子們離家兩個多月,在異地他鄉爲新國浴血奮戰,如今的榮耀是他們應得的,作爲對那份辛勞的褒獎。
不少熱情的單身姑娘不但獻上了花束,同時還向這些勇士們獻上了擁抱。
崇拜英雄,是人的天性。
一位可愛的小姑娘攔在許源面前,在擁抱那鋼鐵裝甲的同時,突然踮起腳尖,在萬衆矚目之下向他獻上了香吻。
許源不清楚這是不是她的初吻,因爲那小姑娘一瞬間便埋下了頭,如害羞的小鹿般逃入了人群中。
面對周圍人群起哄的歡呼,許源隻是遲疑了半秒,便爽朗地笑着,舉起了手中的鮮花,向他的子民們招手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