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内沒什麽人,看來制約号的陰影影響了診所的生意。
從門口的金屬球機器人口中拿到了編号,許源隻是等待了兩分鍾,便與徐瑞雯一同走進了就診室,在那裏見到了傳說中的劉醫生。
剃着小平頭,面容很是斯文,看上去最多二十來歲,絲毫沒有半點在避難所中度過了二十年的感覺。
放下了手中的本子,劉醫生看向了門口的二人。
“是來看病的嗎?”
許源搖了搖頭,輕聲道。
“爲了永生的秘密。”
“你就是許源?”
“是的。”許源點頭道。
劉醫生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靠在門口的徐瑞雯,臉上露.出了幾分懷念。
“多少年了,都已經這麽大了嗎?”
“你認識我?”徐瑞雯歪了歪頭,困惑地看着他。
“在你隻有這麽大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劉醫生淡淡地笑了笑,用手比劃了個嬰兒的大小,“如果我沒記錯,你的名字應該叫徐瑞…雯?”
徐瑞雯笑了笑,沒在說什麽。
“自我介紹下吧,我叫劉海濤,76号庇護所的觀察者。”劉醫生向許源伸出了右手。
握住他的右手晃了晃,許源看着他,重新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
“許源,新國總統。”
松開手,劉醫生對許源友善地笑了笑,接着對徐瑞雯開口道:
“當時避難所中發生了嬰兒潮,醫生緊缺,負責爲你母親接生的是我,通過dna還原技術,你還沒出生的時候,未來會長成什麽樣子,我們就已經知道了,隻不過遺憾的是,我沒能看着你們長大了。”
徐瑞雯了然地點了點頭。
許源從兜裏取出了一本日記,放在了桌上。“這本日記,是你放在所長辦公室的嗎?”
“日記原本就在那,我隻是将他的遺體,搬回了他應該在的位置。”
很顯然,劉海濤口中的他,應該就是那位死去的庇護所所長。
“日記被撕去了幾頁。”
“日記原本就被撕去了幾頁,被他的所有者,當然,我想你對76号庇護所的往事,應該不是很感興趣。”
“正好相反。”許源搖了搖頭,“如果方便的話,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在那之後發生的事,包括庇護所的曆史,包括身爲觀察者的你,曾經進行過的那場實驗。”
“觀察者嗎?你居然會知道這個詞。”劉海濤的臉上浮現了幾絲懷念,“連我自己都快忘了。”
頓了頓,他着許源,對旁邊的椅子做了個請的手勢。
“随便坐吧,這個故事可能會有點長。”
……
“當我從休眠倉中醒來,已經是第十個年頭了。”
八年前,所長指揮安保人員攻下了我的實驗室,将我的心血付之一炬,并從我的手中搶走了成果。
不過他并沒有殺我,而是說着“等庇護所開啓,會有人審判你的罪行”之類的話,将我關進了休眠倉。
他的傲慢讓我感到了不安。
不是因爲那根本不可能到來的審判,而是他對外面世界的那不切實際的幻想。
若是抱着這份幻想,他的天真遲早會害死整個庇護所的人,那可要比我害死的人多的多。
而且絕對是因爲某個無聊的理由……
我踉踉跄跄地跌坐在椅子上,呆愣地看着牆上那張庇護所宣傳壁畫,将大腦放空,以适應這不自然的時空差異感。
八年,就好像一場夢。
一閉眼,一睜眼,玻璃窗外的一切都蒙上了厚厚的塵埃。時間斑駁了一切,卻唯獨沒有斑駁鏡子中的那個我。
我的成果已經被銷毀,看來傲慢的所長先生在按下休眠倉啓動按鈕之後,就在我的面前踩碎了那個寶物。
無論怎麽說,我的使命已經結束。
當我跨出那道警戒線。如我所預料的一樣,這裏已經被廢棄了。
當我跨過那道鐵門,與我預料的一樣,外面的一切已經毀于核戰。
這種結局明明是可以預料的。然而大多數人總是抱着那不切實際的幻想,最終溺死在夢中。
很久以前就有人說過,毀滅世界隻需要兩顆核彈,第一顆名爲恐懼,第二顆名爲複仇。
我記不清他的名字了,但有一點可以确定。他已經從社會學家,升格爲預言家。
地表坐落着幾座鐵皮房,我記得那些玩意兒,那是庇護所中的戰儲。
已經燒得隻剩下渣子的國旗,與映在地鐵上的宣傳畫諷刺地應景。
如果大門開啓,幸存者将依靠這些工具,在廢墟上重建家園。
然而從那些屍骨和彈痕上,我已經猜到了他們的結局。
正規軍爲何會輸給武器落後的難民?
我想絕對不是因爲槍法,一定是那可笑的人道.主義,與文明人的矜持。
我在廢墟中翻箱倒櫃,試圖找到些有用的東西。
一把手槍,一張不知道屬于誰的照片,還有一本被撕去了許多頁的日記,這是我能搜集到的全部物資。
我有考慮過繼續回去睡覺。
十年的時間太短了,如果“時間旅行”到1000年後,情況一定要會比現在好上許多。
無論到那時這裏是一片無人的荒原,還是新人類建立的都市。
如果是前者,我可以通過其它庇護所中的克隆人技術,複蘇戰前文明。
如果是後者,新人類的博物館應該會給我提供一份薪水不菲的工作,替社會實踐的小學生講述站前的人們如何生活,如何糟蹋自己。
然而無論我做出哪種選擇,迫在眉睫的事都必須解決。
沒有能源,沒有食物,我必須去廢墟上找些有用的東西。
至少,得湊夠休眠倉需要的核融合核心,和幾支營養合劑。
在尋找其他幸存者之前,我首先換掉了這身衣服。
如果所有初出茅廬的菜鳥都穿着類似的衣服,我有理由相信,這身衣服會爲我帶來麻煩。
就好像文明,天生對野蠻的吸引力。
找到合身的衣服用了我不少時間,最終我選中了一件褪色的西裝,并在裏面穿上了一件防彈衣。
順着公路,我一路走到了城裏。
喪屍、變異生物、掠奪者、輻射人……還有吃人的部落。
到處都是危險,而我手上的子彈隻有14發兩個彈夾。
醫院、學校、自動化工廠……這些可能出現核融合核心的地方,已經被拾荒者光顧過了。
有些幸存者聚居地能看到人類活動的蹤迹,但出于安全考慮,我沒有貿然靠近。
畢竟這裏是源星的末世。
後來,因爲一次偶然,我從喪屍的口中救下了一名商人,并用手上的源星換到了些有用的東西。
他将我帶到了格力聯邦,告訴我隻要有源晶,任何東西都能在這裏買到,無論是女人還是男人。
如果市場上沒有,那就去酒吧。
與幸存者接觸後,我的日子輕松了不少。
得知這裏缺乏醫生後,我在這裏開了一間診所,收取源晶替人看病。
然後用這些源晶,在酒館開出收購核融合核心的委托。
這一年中發生了很多事,無論怎麽說,我湊夠了10枚核融合核心。
這種核聚變電池很高效,隻是用來維持休眠倉的話,一枚就足夠我沉睡100年之久。
我關掉了診所,謝絕了總統、議員、朋友們的挽留,回到了庇護所。
可就在我準備躺進休眠倉的前一秒,我又猶豫了。
“爲什麽?”當聽到這裏,許源忍不住問道。
“人這種生物就是這樣,越是與人接觸,便越是不願忍受獨自一人的孤獨。”
劉海濤歎了口氣,“無論對人性剖析的多麽透徹,無論對這一切看的多麽淡然,隻有二十多歲的你肯定不會明白。”
許源用詢問地目光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在故事中,我記得我有提到過,我曾救下過一個商人。”
“是的。”許源點頭道。
“我們後來成爲了朋友,我的診所就是他投資建成的。”
劉海濤停頓了片刻,歎了口氣,“不隻是他,還有瘸腿的獵人,聯統區的商人,黑街酒吧的女槍手……我記得他們的名字,即便他們中有的人可能已經死了,或者去了很遠的聚居地。”
“然而無論如何,這份牽挂都在這裏,認識的人越多,就越是放不下那些朋友,還有這如今的生活,我承認這裏的一切都很糟糕,但還不至于讓人絕望到活不下去。”
“僅僅是因爲放不下現在的人際關系嗎?”許源問道。
“不要說的很輕松。”劉海濤聳了聳肩,“如果讓你躺進休眠倉去1000年後,你舍得放下這裏的一切,隻身一人前往未來嗎?”
想到沈曦她們,還有那些效忠于他的人,許源搖了搖頭。
“我大概理解了。”
劉海濤點了點頭。
“雖然決定留在這個時代,但我沒有立刻離開庇護所,而是用庇護所中僅存的那台量子計算機,重新開始了實驗。”
“樣本問題呢?因爲你的實驗,那些樣本……那些人應該都遇害了。”許源問道。
“我就是樣本。”劉海濤看着許源,從兜裏掏出了一支小瓶子,擺在了桌上,“而這就是永生的秘密。”
許源的目光鎖定在了那個拇指大小的瓶子上。
瓶中盛着綠色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