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死起碼也有死因,龔月怡卻死因不明,未免太過蹊跷。
蘇斐然是那種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的人,聽到龔月怡死了的消息,他沒有半點驚訝,也沒有半點意外,淡定的好像他早料到龔月怡會死一樣。
看出她不信龔月怡死了,他二話不多說,隻問她想不想來确認一下,她當然想來确認了,于是點頭,然後他就帶着她來殡儀館查看。本以爲蘇斐然會派雷鈞,或是文宴陪她來便是,出乎她意料的,他竟然親自陪她來了,這讓她不知道該驚喜還是爲他的安全擔憂。
見她望着自己愣神,蘇斐然大概能猜到她此刻心裏正糾結着龔月怡的死因,薄唇湊過去在她細緻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臉頰上傳來溫熱濕潤的觸感,柏念慈猛然回神,擡起手覆蓋住自己的臉頰上被蘇斐然親過的位置,瞪大眼睛望着他,他……他怎麽突然親她?
“你……你……”結結巴巴的說出兩個你字後,柏念慈消聲。
“我相信你的保證,但是……”但是後面留下無限想象的空間,蘇斐然故意賣了個關子。
“但是什麽?”柏念慈上道的問。
蘇斐然笑了笑,摟着她肩膀的大手在她肩上拍了拍,說道:“但是,我擔心你在确認死者是龔月怡後,忍不住鞭屍。”
鞭屍,他還能再惡心點嗎?柏念慈驚駭的瞪着他。
“你惡心不惡心。”驚駭過後,柏念慈一副對他很無語的表情,鞭屍,虧他想的出來。
她又不是變态,怎麽可能做出鞭屍的行爲來,龔月怡是罪大惡極,死不足惜,她也恨龔月怡入骨,但還不至于龔月怡都死了,還去鞭策龔月怡的屍體。
前排副駕駛座上坐着文宴和開車的雷鈞聽到鞭屍兩個字,齊齊打了個冷顫,閣下這個冷笑話真夠冷的。
說話間,車子抵達殡儀館後門,柏念慈還想再勸蘇斐然在車裏等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蘇斐然已經手快的推開車門下車,回頭問她怎麽還不下車,柏念慈想勸他的話堵在喉嚨裏。
因爲之前文宴做了安排,前後兩輛車裏的警衛留在車中待命,并保持警戒,四人下車後在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年輕男子的帶領下,從後門進入殡儀館,一路上非常順利,沒有碰到任何人,直達停放着龔月怡遺體的地方。
穿白大褂的年輕男子将四人領到門口後,朝蘇斐然行了一個禮,轉身離開。
走入那間非常冷的屋子裏,柏念慈渾身打了個哆嗦,連忙将雙手放入外套口袋裏取暖,蘇斐然就站在她身邊,伸手将她摟入自己懷中。
“冷嗎?”他在她耳邊低聲詢問,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耳邊。
耳邊有點癢,柏念慈知道是他剛剛在自己耳邊說話時吹拂的氣息所緻,努力忽略,誠實的點點頭。“冷,很冷。”
“靠着我。”蘇斐然說道,沒有半句廢話。
擡頭望了他一眼,柏念慈點頭應了一聲。“好。”
文宴和雷鈞對兩人偶爾的親密行爲已經習以爲常,裝作沒有看見的走到一排冰櫃前,找到寫着龔月怡名字的冰櫃前站定。
蘇斐然摟着柏念慈走到冰櫃前,文宴和雷鈞看着柏念慈,似在等着她下命令。
“打開。”柏念慈毫不拖泥帶水的下令。
雷鈞看了蘇斐然一眼,見他點頭,伸手拉冰櫃門上吊着的鐵環。
冰櫃緩緩開啓,一顆頭先暴露在衆人視線中,随着櫃子越來越開,被凍得僵硬的身體和腿才露出來。
柏念慈沒有一點害怕,更沒有退縮,死死的盯着冰櫃裏的人,正是龔月怡,她一張臉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雙眸緊緊閉着,鼻子和嘴唇上隐約可見冰珠凝固。
“有手套嗎?”柏念慈問的是文宴。
蘇斐然就在她身邊,爲什麽不問蘇斐然,因爲她很清楚自己問蘇斐然,蘇斐然還是會問文宴,她還不如直接問文宴省事。
“有。”文宴點頭,轉身朝門口走去。
蘇斐然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柏念慈身上,柏念慈一愣,連忙推他的手說:“我現在已經不冷了。”
“你現在是不冷,一會兒難說,穿厚點以防萬一。”蘇斐然不容她拒絕地将自己的外套披她身上,并幫她扣上外套扣子。
柏念慈愣愣的望着蘇斐然,自己問文宴要手套,他一定是猜到她要查看冰櫃中龔月怡的遺體,沖他笑了笑,沒再說什麽。
很快,文宴拿着手套回來,看到柏念慈身上披着蘇斐然的外套,他愣了一下,柏念慈從他手裏拿走手套帶上。
當柏念慈的手伸進冰櫃中時,文宴和雷鈞都驚了一把,又看到她熟練的翻看着,兩人的眼睛越瞪越大……她……她……她隻有十九歲吧?她在大學裏之前學的是外語系吧?這翻看的動作比法醫還要熟練是怎麽回事?
如果她穿上白大褂,手裏再拿一把手術刀,他們絕對相信她就是一名專業的法醫。
難道……這就是柏小姐從外語系換到醫學院的原因,她想當一名法醫。
與文宴和雷鈞的驚疑不定相反,蘇斐然淡定極了,老神在在的看着柏念慈手法熟練的翻看龔月怡的遺體。
十分鍾過去,柏念慈一邊摘手套,一邊多蘇斐然說:“我回去吧。”
“好。”蘇斐然含笑點頭。
文宴和雷鈞看出兩人間無聲的言語,默默的的跟在兩人身後。
走出房間,柏念慈看到前方寫着洗手間的牌子,低聲對蘇斐然說了句等她一下,走進洗手間,将手套丢入垃圾桶裏,又仔仔細細的洗幹淨了手,扯了紙巾擦幹淨手上的水珠,走出洗手間。
見蘇斐然站在原地等她,心中一陣感動,脫下披在身上的外套還給蘇斐然,蘇斐然什麽都沒說,接過外套穿上。
四人回到車上,雷鈞主動開啓暖氣,然後将車子開走,柏念慈感激的對雷鈞說了聲謝謝,雷鈞笑了笑作爲回應。
一個可愛的粉色保溫杯遞到面前,柏念慈愣住,看到蘇斐然溫文儒雅的臉,他竟然給她準備了溫水,一股暖流毫無預警的注入她心底,讓她措手不及的同時心也暖暖的。
雙手接過保溫杯,柏念慈沒有說謝謝,她和蘇斐然已經結婚,這輩子都要和蘇斐然在一起,說謝謝太見外。
三輛車緩緩從殡儀館後門開走。
車裏一陣沉默。
柏念慈打開保溫杯,吸管彈起來把她吓了一跳,随即她的表情僵住,這是,小女生才會用的水杯吧!偏頭看着坐在自己身邊的男人,他竟然給她用小女生才會喜歡的杯子?保溫杯可愛的粉色外表勉強可以接受,這吸管就……她不是三歲孩子,用吸管喝水是不是太做作了啊?
而且,她也不想被人說成,一把年紀了還裝嫩。
蘇斐然把可愛的粉色保溫杯拿出來時,不僅柏念慈被雷了,文宴和雷鈞也被雷的不輕,閣下這品味……真……真獨特。
“有什麽問題?”無視三人古怪的神色,蘇斐然問柏念慈。
“沒有。”柏念慈機械似的搖搖頭。
“乖。”伸手摸了摸她的後腦,蘇斐然說:“不燙的,放心喝。”
她并不是擔心水燙,而是吸管……算了,柏念慈目光閃了閃,認命的低頭咬住吸管喝水,沒有要開口說話的意思,蘇斐然也沒着急的問,雷鈞開着車,文宴時不時的看後視鏡,又和前後的警衛通了話,确定沒有被跟蹤。
“死的人,的确是龔月怡。”柏念慈忽然開口說道,一隻手抱着粉色的保溫杯,一隻手在保溫杯的圖案上輕輕摩擦着,目光漂移不定。
“嗯。”蘇斐然應了一聲,她是對龔月怡熟悉的人,她說死的人是龔月怡,就肯定是龔月怡,雖然他早料到死的人是龔月怡本人,她想來确認,他就陪她來。
“你早料到了。”柏念慈看着蘇斐然,不是問,而是肯定他早就料到死的人是龔月怡。
“嗯。”蘇斐然點頭。
“那你還陪我……”話還沒說完柏念慈就想到了什麽,果斷的打住,她已經明白他陪她來确認僅僅是因爲她想來,他就陪她來了。
不顧自己的安危,陪她走這一趟。
蘇斐然是多麽精明的人,說不定他連她不是真正的柏念慈,而是章念汐都猜到了。
想起之前的種種,柏念慈越發肯定自己的猜測,她想問蘇斐然是怎麽知道的她不是柏念慈,而是章念汐,還想問他是什麽時候發現的?礙于文宴和雷鈞在場,她打消了這個想法。
文宴見兩人打着啞謎,又同時不說話,忍不住提問。“依夫人判斷,龔月怡是怎麽死的?”
“被人殺死的。”柏念慈回答。
“被人殺死的。”文宴重複柏念慈的話,不是質疑她的話,而是驚訝于她這麽斬釘截鐵的語氣,因爲驗屍報告上寫的清清楚楚,龔月怡死因不明。
“沒錯。”柏念慈認真的點頭,平靜的臉上沒有絲毫被人質疑的不悅。
“驗屍報告上說龔月怡死因不明,難道是導緻龔月怡死亡的傷口很隐秘,法醫沒有發現,才出了死因不明的報告。”文宴皺眉,其實他心中還有一個答案,法醫發現了,故意在報告書做文章,将原本的謀殺改爲死因不明,因爲法醫被人收買了。
這樣一來,龔月怡的死就是一個陰謀。
“驗屍報告是假的,法醫被收買了。”柏念慈直接說出真相。“我剛剛檢查時發現,龔月怡身上沒有一點傷痕,導緻她死亡的原因在她頭發裏,她頭發裏靠近太陽穴的地方有一個很小的孔,隻有非常細小的銀針才能留下那樣的孔。”
“夫人的意思是,龔月怡是被會針灸的人殺死?”文宴問道。
“你這樣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對會針灸的人不夠公平。”柏念慈解釋。“殺死龔月怡的人,不隻是會針灸的人,有些職業殺手爲了方便,爲了避過嚴密的檢查,也會使用銀針取人性命。”
文宴沉默了,因爲柏念慈說的都對。
雷鈞專心專一的開着車,沒有接一句話,卻把文宴和柏念慈說的每句話記下。
“閣下,你做好應對準備了嗎?”偏頭望着蘇斐然,柏念慈緩緩開口。“龔月怡的死隻是第一步,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們的第二步是給龔治琛翻案,把龔治琛之前被定罪的所有案件都推到龔月怡身上,保住龔治琛犧牲龔月怡是她的一貫手法。”
猜到蘇斐然可能已經知道她是章念汐,柏念慈說話也不再含糊,直來直往。
“你叫我什麽?”蘇斐然危險的眯起眼睛問柏念慈。
“閣下啊!”沒有半點危機感的柏念慈,傻乎乎的回答,她覺得叫他閣下是尊稱,沒毛病。
銳利的目光直看進柏念慈眼眸深處,蘇斐然的語氣也冷了幾分。“念慈,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想想你該叫我什麽,再回答,不然……”
不然什麽,他故意不說明,留下無限想象的空間。
柏念慈心裏也在想着不然什麽,還讓她好好想想,還要怎麽想?叫他閣下是尊稱,他還不高興了,真是莫名其妙。
“稱呼不重要啦,我們現在該好好想想怎麽破壞蘇瑞傑的下一步計劃,真讓他救出龔治琛,加上老夫人一直站在他那邊,我們會很被動。”柏念慈提醒道。
文宴和雷鈞對柏念慈的驚人之語,已經不覺得驚訝了,習慣了嘛,但聽到她那麽直言不諱的提起蘇瑞傑,還說老夫人站在蘇瑞傑那邊,還是被震驚到。
一個十九歲的,寄人籬下的烈士遺孤,到底還有什麽是她不知道的?
“稱呼很重要。”蘇斐然沉聲強調,一隻手握住柏念慈的下巴,迫使她與自己對視。“其他的事情你不必管,也不用去費心,我自己會處理,你唯一要做的隻有一件事,好好想想該怎麽稱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