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念慈站在窗戶邊,仰起頭望着窗外,雪花緩緩自天空飄下來,偶爾飄落在窗戶玻璃上,很快化爲水珠從玻璃上滾落下去。
房間溫度适中,她隻穿着浴袍也一點都感覺不到冷,靜靜地站在窗戶前,腦子裏像是裝了一部複讀機,循環的播放着龔月骐在電話裏跟她說的話。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柏念慈回頭,見蘇斐然坐在沙發上看文件,專注的神态像是已經忘了房間裏還有個她。
握着手機的小手緊了又緊,柏念慈邁步走回沙發邊站定,看着專心看文件的蘇斐然幾次欲言又止,終是一句話也沒說出口。
懊惱的跺了一下腳,柏念慈在蘇斐然身邊坐下,見他還是沒理會自己,她又把手機放茶幾上,還特意弄出聲音。
知道她是想引起自己的注意,蘇斐然在心裏歎了口氣,将文件放回文件袋裏,再把文件袋放茶幾上,做完這些,他才看向身邊的小女人。
她隻差沒把“我有話要問你”幾個字寫在臉上了,蘇斐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長發,還沒幹,他又拿起幹毛巾幫她擦。
“我的頭發快幹了,不用再擦。”抓住他的手,柏念慈說道。
蘇斐然拿開她抓住自己手的小手,大手握住她的肩膀,讓她轉身背對着自己,撩起她的長發放毛巾上,輕輕地擦拭着,一邊擦一邊說:“想問我什麽就問吧。”
擡起來想阻止他的手頓住,沒有考慮太久,柏念慈垂下手說道:“龔月骐剛剛在電話裏說,龔治琛和龔月怡的案子判了,父女倆都被判了終身監禁。”
“沒錯。”蘇斐然無所謂的應了一聲。
沒錯,就這樣?柏念慈轉身看着他。
“這才兩三天時間,龔治琛和龔與怡的案子就判了?”也太快了。
“轉過身去。”她轉過身來面對他,他幫她擦頭發都不順手了,柏念慈靜靜地看了他幾秒,才不情不願的轉過身,背對着他,蘇斐然滿意了,繼續幫她擦頭發。“你覺得太快了?”
“是快了點。”柏念慈老實的回答。
“總統府的辦事效率高,證據齊全,自然就判了。”蘇斐然的語氣非常輕松。
但柏念慈知道,做起來肯定不輕松,總統府的辦事效率高她承認,要找齊證據還是要花費些時間,不過這些不是她關心的。
“爲什麽龔家父女倆判的都是終身監禁?”這才是她最關心的。
龔月骐在電話裏跟她說的時候,她心裏很不是滋味兒,更多的是不甘心,礙于龔月骐的人情,她沒有在電話裏直接表露出來。龔治琛和龔月怡,一個是龔月骐的父親,一個是龔月骐的妹妹,父女倆犯了那麽大的事,沒有被判死刑,對龔月骐來說都是值得高興的事兒。
“因爲我不想他們死。”蘇斐然不介意讓她知道自己有從中作梗,淡漠的語氣像在說今天外面在下雪。
“你不想他們死?”這個消息對柏念慈來說非常震驚,她猛然轉身看着蘇斐然,眼神裏全是對他如此做法的不理解。“你爲什麽不想他們死?你不知道他們做下那些喪盡天良的事,死一百次都不夠贖罪嗎?”
她一直以爲蘇斐然是幫她的,現在才發現是自己太自以爲是,蘇斐然根本沒有想過要幫她,以龔治琛和龔月怡做的那些事,單單是陷害她爸媽那一條,就足夠判父女倆死刑了。
他卻不想龔治琛和龔月怡死,從中作梗改判了終身監禁,他留着龔治琛和龔月怡是想做什麽?
她這麽不信任自己,讓蘇斐然覺得很無奈。
“正如你所說,龔治琛和龔月怡做下的那些事,喪盡天良,死一百次都不夠贖罪,所以我才不讓他們死。”丢開手裏的毛巾,蘇斐然一隻手握住柏念慈的下巴,黑曜石般的雙眸緊緊鎖着她的一雙秋瞳,緩緩開口。“死,對他們來說是解脫,隻有活着,如蝼蟻一樣的活着,才是對他們最重的懲罰。”
柏念慈眼神閃爍,愣愣地望着他俊雅的臉,黑夜般的雙眸,腦子裏消化完他的話,她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喜悅從心底蔓延開來,她誤會了他,他不讓龔治琛和龔月怡死,是因爲他覺得龔治琛和龔月怡死了是解脫,活着才是對父女倆最重的懲罰。
“怎麽了?覺得我太殘忍?”蘇斐然問道,她的表情讓他猜不到她此刻心裏在想什麽。
下巴被他的大手握住,柏念慈還是搖了搖頭。“不,他們罪有應得,我反而覺得你對他們的懲罰太輕了。”
她之前認爲的報仇是讓害了她和爸爸媽媽的人去死,聽了他的話她才明白,讓那些人死太簡單,也太痛快了。那些人……尤其是龔月怡和蘇瑞傑給她的傷害那麽深,她那麽痛苦,怎麽能讓他們那麽容易就解脫了,他們必須活着。
如蝼蟻一般的活着,蘇斐然這句話讓她非常喜歡。
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蘇斐然收回手,輕輕拍了拍她肩膀。“你若有好的建議,記得告訴我。”
“好。”柏念慈很認真的應了一聲。
她還真敢應,蘇斐然的目光在她臉上繞了一圈,這個話題結束,他換了一個話題。“吃過午飯,跟我去總統府怎麽樣?”
“不去,我要回崔家。”柏念慈拒絕的很幹脆,午餐還沒吃,他就想晚餐了,是不是有點不務正業。
“會送你回崔家的,但那是在我們一起吃過晚飯以後。”含笑抱住她,蘇斐然在她細緻的臉頰上偷了一個香。
溫柔濕潤的觸感,讓柏念慈頓時亂了心跳,她故意闆起臉。“閣下,你是想強迫我嗎?”
“不。”修長白皙的是指點在她唇上,蘇斐然一本正經的說道:“我是在誠摯的邀請總統夫人與總統先生一起共進晚餐。”
他這話是在提醒她,她如今的身份,擡手揮開他點在自己唇上的手指,柏念慈挑眉問:“總統夫人若是不答應呢?”
“那總統先生隻能使出渾身解數,勸總統夫人答應了。”下巴擱在她肩膀上,蘇斐然在她耳邊吹起。“想不想知道總統先生是怎麽勸總統夫人?”
“不想。”果斷的拒絕,同時伸出手推他,想将他推開一些,柏念慈有點懷念他幫她擦頭發了,至少……他沒時間對她動手動腳。
“那真遺憾。”嘴上說着遺憾,蘇斐然的動作卻是扣住她後腦,封住她氣人的小嘴。
最後,柏念慈還是跟着蘇斐然去了總統府。
爲什麽妥協呢?因爲柏念慈要求蘇斐然暫時不要公開兩人已經結婚的事,蘇斐然不同意,她隻好用跟他去總統府作爲交換條件。另外,她希望兩個月後搬去總統府住,蘇斐然隻給她半個月,她好說歹說,理由找了一大堆,蘇斐然就是油鹽不進,死活都不肯松口。
最後柏念慈安慰自己這事不急,主要是擔心今天去了總統府,蘇斐然不放她回崔家,一次次的教訓告訴她,與蘇斐然争鋒,輸的隻會是她。
在總統府的一個下午,蘇斐然處理事務,柏念慈就躺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睡覺,蘇斐然也說到做到,兩人一起吃過晚餐後,他親自送她回崔家。
與往常一樣,到了崔家門口柏念慈一個人下車,蘇斐然沒有下車,撐着傘站在原地看到車子開走,柏念慈才大大的松了口氣。
想起下車之前,他抓住自己硬給的那個幾乎害她窒息的吻,柏念慈就一陣怨念,伸手拍了拍自己發燙的臉頰,撐着傘轉身走進崔家大門,一路上吹着冷風才把她臉上的熱度降了下去。
進門後将傘放在門口指定的位置,傭人看到會收走,柏念慈還沒轉身,身後響起一個飽含怒氣的聲音。
“你終于舍得回來了。”不用回頭柏念慈也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懶得理他,轉身看都沒看他一眼,徑自朝裏面走。
擦肩而過時,崔永益抓住柏念慈的手臂,質問道:“柏念慈,你的禮貌呢?我在與你說話,你如此無視我,是不是太過沒禮貌?”
他在與她說話,她竟然想低着頭徑自離開,他不許。
“與講禮貌的人,我自然會講禮貌,與不講禮貌的人,我肯定也不會講禮貌。”說這話時,柏念慈還是低着頭沒看崔永益。
“我在這裏等了你一天,好不容易等到你回來了,你就這樣氣我。”崔永益氣得不行,偏偏又不能拿她怎麽樣。
他在客廳裏等了她整整一天,除了吃飯和去洗手間,他都沒離開過,這沒良心的女人好不容易回來了,還說話來氣他,一口銀牙被崔永益咬的咯咯直響。
因爲兩人離得近,柏念慈聽到他磨牙的聲音,皺了皺眉。“沒人氣你,我也沒有要求你等我。”
“柏念慈。”崔永益氣急,說什麽沒人氣他,她不就是在氣他,她是沒有要求他等她,可她上午出去,晚上才回來,他會爲她擔心啊。“你是有多無情才能說出這樣的話,我對你的心意,對你的感情,你統統看不到嗎?發生昨晚那樣的事,讓你陰差陽錯攀上總統閣下,你以爲能從此飛上枝頭變鳳凰嗎?我告訴你,别做夢了,蘇斐然是高不可攀的總統閣下,即使你和他有了……他也不可能娶你。”
崔永益氣得失去理智,開始口不擇言,說完他就後悔了,他沒有貶低她的意思,隻是提醒她認清事實,别肖想不可能的人。昨晚的事,歸根結底都是他父母和永姿的錯,她是最無辜的受害者,他更不會因爲她和蘇斐然的一次錯誤,就看不起她,相反他會更珍惜她。
隻要念慈答應與他在一起,他一定會好好保護她,不再讓她受到傷害。
“崔永益,你很搞笑你知道嘛?”柏念慈被氣笑了,擡起頭看着崔永益,嘲諷道:“我與你非親非故,以後我會怎麽樣與你有半毛錢關系嗎?”
崔永益說她無情,她承認,被蘇瑞傑和龔月怡背叛,還在車禍重傷後沒有半點反抗能力時,被龔月怡殺死,那時的不甘和絕望導緻了她現在的無情。崔永益對她的心意,對她的感情,她的确看不到,因爲她壓根沒正眼看過崔永益,自始至終都是崔永益一個人在哪裏演獨角戲,她沒有參與,也不想參與。
本來她沒想怼他的,誰讓他說她是陰差陽錯攀上總統閣下,以爲能從此飛上枝頭變鳳凰,還說她做夢,她就夢想成真了,蘇斐然是高不可攀的總統閣下又如何,她今天與他結了婚,是名正言順的總統夫人。
“當然有關系,你住在崔家,吃崔家的,用崔家的,就與我有關系,你……”後面的話像是被掐斷了般,崔永益死死的盯着柏念慈微微紅腫的唇,質問道:“你的嘴怎麽了?”
之前她一直低着頭,他沒有看到,此時她擡頭看他,他看的清清楚楚,她紅潤的唇邊微微有些腫,若不細看還看不出來,崔永益本就難看的臉色,此刻更難看了,雙眸裏凝聚起憤怒的火焰。
他是男人,自然知道是什麽原因導緻她的唇微微紅腫,想自己坐在客廳裏看到外面的汽車燈光,許久之後車子開走,她撐着傘走進來。
看到她撐着傘,單薄纖細的身影走在雪中,他本想出去接她,想起上午她離開時自己追出去眼睜睜的看着她坐的車子離開,他心裏有氣,便沒出去接她。
等着她進來的時候,他的心情是從沒有過的複雜和矛盾。
死死地盯着她紅豔豔的雙唇,越看崔永益越生氣,心中的嫉妒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壓得他胸口快要爆炸了。
毋庸置疑,送她回來的人肯定是蘇斐然。
在車裏,就在崔家門口,她竟然讓蘇斐然親她,把她的唇都親腫了,他都沒有品嘗過她的味道,蘇斐然憑什麽?憑什麽可以對她……抓着柏念慈手臂的手不斷加重力道,崔永益卻沒有發覺,此刻的他正嫉妒的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