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爾,龔月骐愣住,因爲察覺到她前面的話不對,她說“就當我是幫念汐姐姐還了你爲她和她父母找墓地的恩情。”她爲什麽要這麽說?他未曾給念汐和她父母找過墓地?
更沒有什麽所謂的恩情。
見龔月骐這麽上道,柏念慈趁機再次勸他。“龔大哥,龔治琛和龔月怡是你的親人,你想救他們出來的心情我理解,但他們兩人真不值得你去救,他們也絕非你所知道的那麽簡單。俗話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們會有今天,絕對是咎由自取,你是他們最親的人,卻不知道他們做過些什麽,爲了救他們搭上你自己的前途真不值得。”
還沒來的及問她是聽誰說,是他給念汐和念汐的父母找了墓地,又聽到柏念慈後面這番勸他的話,龔月骐驚詫的看着她。
“念慈,你知道些什麽?”龔月骐敢肯定她知道些什麽,不然她怎麽會這樣笃定的說,父親和月怡會有今天是咎由自取,還說的那麽絕對。
“我知道的肯定比你多。”料到他會這麽問,柏念慈含糊帶過。
看出她不願意回答,龔月骐沒有再追問,隻是無奈的歎了口氣說:“念慈,我知道你勸我不要管父親和月怡,是爲我好,但我畢竟是父親和月怡的親人,他們遇到難關,我若是不盡力救他們,我還是人嗎?”
他都這樣說了,她還能說什麽?柏念慈盯着龔月骐看片刻,說了句随便你,轉身打開車門……
“念慈。”龔月骐連忙伸出手抓住柏念慈的手腕,不讓她有下一步動作。
手腕被抓住,柏念慈回頭,看着他的雙眸裏滿是不解。
“你先别下車好嗎?我還有話與你說。”龔月骐語氣裏帶着濃濃的請求。
“我以爲,我們該說的已經說完了。”柏念慈說道,勸他是她的事,聽不聽卻是他的事。
“不,我還沒有說。”龔月骐堅定的搖頭。
柏念慈知道他是個執着的人,遲疑片刻,回身關上車門,雙眸靜靜地看着龔月骐,一副等着他說的表情。
在她平靜的目光下,龔月骐頓時有些難以啓齒。
蘇瑞傑明确的說,父親的事情他無能爲力,因爲他也不知道父親是因爲什麽,被警察局的人帶走,更不知道父親被帶去了哪裏?但是月怡的事情他可以幫忙,前提是要他說服報案人撤案,他再安排人運作一番,洗脫月怡的罪名,月怡便能被無罪釋放。
那個報案人是章氏企業的副總裁,章圳,也是章念汐的親舅舅,要勸說他撤案根本不可能,章國務卿一家三口遇難,章圳根本不相信是意外,也一度懷疑到月怡身上,因沒有證據,他這一年才按兵不動。
蘇瑞傑跟着又告訴他另一個的消息,說章圳拿到警察局報案的證據是念慈提供給他的,他以爲自己聽錯了,連續确認兩次,蘇瑞傑都是一個答案。
他才肯相信是真的,想起念慈請自己帶她去章家别墅,看到她拿出手機拍照,他當時沒有多想,聽了蘇瑞傑的話後,他不得不多想了。
“龔大哥,你究竟想跟我說什麽?”等了又等,等不到他說話,柏念慈知道主動問。
“我……”龔月骐剛開口,一陣手機提示鈴聲響起,打斷了他的話。
“不用理會,你繼續說。”柏念慈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查看,又是蘇斐然的視頻請求,她嘴角抽了一下,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的點着,很快編輯好一條信息發過去。
“我是想問你……”龔月骐的話又一次被打斷,還是手機提示鈴聲,他忍不住朝柏念慈手中的手機看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念慈在他的目光看過去時立刻息了手機屏幕。
念慈在防備着他。
柏念慈不打算再理電話那端的蘇斐然,因爲短息已經給蘇斐然發過去,他知道自己正和龔月骐說話,應該不會再發視頻請求過來。
事實證明,柏念慈想錯了,蘇斐然不單單隻是發視頻請求,還直接打了電話過來,柏念慈無可奈何的對龔月骐說一聲抱歉,不等龔月骐回應,接起電話。
柏念慈劈頭蓋臉就問:“我沒接視頻,說明現在不方便,你有什麽急事不能等一會兒再打電話來嗎?”
聽出她語氣不對,蘇斐然不答反問:“你還沒說完話?”
柏念慈看了龔月骐一眼,回答說:“我說完了,龔大哥還要說,你打電話來到底有什麽急事?”
蘇斐然靜默幾秒,回答說:“知會你我來接你的時間提前了,我大概還有十分鍾到。”
愣怔片刻,柏念慈咬牙說道:“你大概還是有十分鍾到,怎麽不早點打電話來告訴我。”
蘇斐然理所當然的說:“不想打擾你與龔月骐說話,才沒有在出門時給你打電話,等了一會兒打給你,沒想到還是打擾到了。”
信他的話才有鬼,柏念慈重重地哼了一聲。
電話裏,蘇斐然非常有耐心,繼續與她說話,時而問她冷不冷,出門時有沒有記得穿厚衣服,穿的厚不厚之類的,柏念慈一一回答後發現,他問的全是無關緊要的問題,感覺像……像在故意拖延時間。
在回答過蘇斐然的又一個問題後,柏念慈說了聲一會兒見,率先結束通話。
全程聽到柏念慈說話,龔月骐的表情有點複雜,看着柏念慈的目光更複雜,他聽不到電話那端的人手了什麽,但念慈說的話他聽的清清楚楚。況且,他能看的出來,念慈對電話那端的人不一樣,與他說話,她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禮貌又疏離,與電話裏那人說話,她無所顧忌,甚至咬牙切齒。
有人說,一個人隻有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才不會露出真性情,因爲那個人是她認定的人,禮貌和疏離是對外人。
在念慈心裏自己是外人,給她打電話的那個人在念慈心裏是什麽定義?那個人是誰?他從沒聽念慈說她有男朋友。
“龔大哥,你想與我說什麽,現在說吧。”平複好心情,柏念慈若無其事的偏頭看着龔月骐。
“給你打電話的人是你們班同學嗎?”鬼使神差的,龔月骐問了這麽一個問題,問完自己先愣怔住了。
柏念慈皺了下眉,沒有多想,回答說:“不是。”
蘇斐然不是她的同學,亦不是章念汐的同學。
不是,意料之中的答案,龔月骐卻希望她回答是,可惜,她已經回答了不是,他自嘲的一笑,解釋說:“我剛剛聽你在電話裏說,她還有十分鍾到,才以爲是你的同學。”
“他不是我的同學。”柏念慈又強調了一次。
龔月骐的心一沉,她這樣強調,讓他覺得對方不是女子,是個男人。
“龔大哥,你既聽到我說的話,應該清楚我隻有十分與你說話,不對,或許現在已經沒有十分鍾了,你确定還要浪費時間嗎?”龔月骐不說話,蘇斐然又快到了,柏念慈有些不耐煩的又問了一次。“龔大哥,你到底還有什麽事要與我說?”
聽出她語氣裏的不耐煩,龔月骐壓住心裏紊亂的思緒,深吸了一口氣,問道:“念慈,章副總裁帶到警察局報案的證據,是你給他的嗎?”
“是。”柏念慈點頭承認。
她這麽爽快的承認,反而讓龔月骐不知道說什麽好。
柏念慈多聰慧,聽龔月骐這麽問,馬上就想到可能有人告訴了他什麽,也很可能是那個人讓他來找自己,至于那個人,非蘇瑞傑莫屬。
龔治琛和龔月怡被帶走那天,龔月怡跟龔月骐說了許多話,賓客們都聽到了,最後說的話卻沒有人聽到。
若她猜的沒錯,那時候龔月怡便是在叮囑龔月骐去找蘇瑞傑救她和龔治琛。
龔月骐信了龔月怡被帶走時說的話,自然會按照龔月怡說的話去做。
“蘇瑞傑讓你來找我的。”柏念慈不是問,蘇瑞傑一貫的做派,讓别人出頭辦事,他自己坐收漁翁之利。“讓我猜猜看,蘇瑞傑之所以讓你來找我,是答應你幫你救龔月怡,但前提是,他希望你能說服我撤案。舅……嗯,章副總裁帶去警察局報案的證據是我給的,也是蘇瑞傑告訴你的,蘇瑞傑是不是還告訴你,隻要你能說服我撤案,他隻要運作一番,龔月怡就能無罪釋放。”
“你……你怎麽知道這些?”龔月骐震驚的看着柏念慈,她說的……與蘇瑞傑跟他說的幾乎一字不差,她真的隻是猜的?她怎麽能猜的這麽準确?
看着龔月骐震驚的表情,柏念慈自嘲的一笑,她怎麽知道這些?當然是上了無數次當之後得出的經驗,以及對蘇瑞傑的了解。
沒回答龔月骐的問題,柏念慈目視前方,思緒飄遠……
從龔月骐的角度,隻能看到柏念慈的側臉,她的表情似悲傷,又似憤怒,還帶點絕望和後悔,短短的時間裏,她臉上出現這麽多情緒變化,她心裏到底在想什麽?或許是她此刻想起了什麽?
不知爲何,龔月骐不敢打斷她的思緒。
前方一輛黑色的豪車駛來,龔月骐看了一眼,沒多想,這裏是家屬大院,住在這裏的人非富即貴,豪車出入不稀奇。
當車子緩緩停下時,他才猛然意識到不對。
柏念慈回神,看了龔月骐一眼。
“龔大哥,我還是那句話,你想怎麽救龔月怡,找誰幫你救龔月怡是你的事,反正我不會放過龔月怡,絕對不會放過她。”說完,柏念慈将羽絨服的帽子戴頭上,推開車門,徑自朝停下的黑色豪車走去。
眼睜睜的看着柏念慈坐進豪車後座,看着豪車離去,龔月骐坐在車裏,久久沒能回過神。
另一邊車裏,蘇斐然垂眸看着坐在自己身邊的少女,她今天真安靜,羽絨服帽子本來就大,加上滾邊的毛毛,遮住了她本來就小的一張臉。
伸手将她的帽子輕輕掀開,又順了順她披散在肩上的長發,在她擡頭看自己時,蘇斐然問:“與龔月骐談的不愉快?”
談?他說的真含蓄,目光閃了一下,柏念慈決定實話實說。
“豈止不愉快,我還之前還很生氣。”柏念慈淡淡的語氣沒有一絲起伏,因爲現在她已經不氣了。“我本來想勸他不要管龔治琛和龔月怡的爛事兒,他卻對我說,他知道我勸他不要管龔治琛和龔月怡,是爲他好,但他畢竟是龔治琛和龔月怡的親人,兩人遇到難關,他若是不盡力救他們,他還是人嗎?他把龔治琛和龔月怡當親人,龔治琛我不知道,但龔月怡,絕對沒有把他當親人,騙他不說,還利用他去找蘇瑞傑救他,哪有親妹妹這樣坑害自己哥哥的。”
“所以,你爲龔月骐不值。”蘇斐然微笑着接話,她會勸龔月骐,他一點也不意外。
她說的是之前很生氣,現在應該是不生氣了。
她還是章念汐的時候,龔月骐對她就有想法,對她的事特别上心,許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她,龔月骐從沒在她面前表露過心意。後來她嫁給蘇瑞傑,龔月骐消沉過一陣,怕自己對她的心意被發現,給她惹麻煩,又正坐起來,他也是她死了之後才發現龔月骐的心思。
“嗯。”柏念慈點點頭。“還是那句話,他是個好人,之前幫了我不少忙,我不想看到他爲了龔治琛和龔月怡那樣的人,毀了自己的前途。”
“他若肯聽你的勸還好,若是不肯聽你的勸,你還能怎麽辦?”蘇斐然問道。
垂頭想了一下,柏念慈回答說:“我不怎麽辦,他若肯聽我的勸自然好,不肯聽我的勸,我也沒有辦法,我還能強迫他不去管龔治琛和龔月怡不成。再說了,他有句話說的很有道理,他是龔治琛和龔月怡的親人,他要救他的親人,别人沒資格指手畫腳,我就是那個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