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腳上穿着一雙毛茸茸的拖鞋,往上是牛仔裙,外面套了件過膝的白色羽絨服,她雙手放在羽絨服口袋裏,頭上戴着羽絨服上自帶的帽子,羽絨服帽子上的滾邊毛毛幾乎遮住她半張小臉。
“念……念慈。”愣愣地喊她的名字,龔月骐的一雙眼睛,緊緊地鎖住她嬌小的身影,有喜悅,也有複雜。
“龔大哥。”對龔月骐眼裏的喜歡視而不見,柏念慈直接說道:“你這兩天給我打了無數次電話,我一次電話都沒接,我原本以爲你明白我的意思,沒想到……你卻用這樣的方式來逼迫我不得不出來見你。”
龔月骐聽了她的話慌的六神無主,急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想過逼迫你,真的,念慈你相信我,我真沒想過要逼迫你。”
他真沒想過逼迫念慈,他也沒有資格來逼迫念慈。
“你沒想過逼迫我,卻在崔家門口徘徊不去,崔家是什麽人家你心裏不清楚嗎?你在這裏徘徊不去,警衛能不注意到你嗎?沒有把你當成是想對崔老先生不利的壞人抓起來,你該偷笑了。”出來看到龔月骐穿的單薄,站在寒風中,柏念慈心裏就壓着一股怒氣,此刻說話越發不客氣。
她知道龔月骐是個好人,但爲了龔月怡那樣喪心病狂的人,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她真心爲龔月骐不值。
“我……”龔月骐被柏念慈說的低下了頭,喃喃爲自己辯解。“我沒想那麽多,更加沒想過逼迫你。”
“你怎麽想的已經不重要了。”反正她已經出來了,他怎麽無所謂,柏念慈繼續說:“你想如何救龔月怡,用什麽方法救龔月怡,找任何人幫忙救龔月怡,都與我無關,但我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我絕對不會放過龔月怡。龔月怡曾經做過什麽事,她心裏很清楚,我心裏更清楚,你卻未必清楚,俗話說,出來混,總是要還的,龔月怡必須爲她曾經做過的事負責。”
說話的同時,柏念慈清澈的雙眸才正視龔月骐,龔月骐此刻因她的話擡起頭,愣愣的望着站在一米外的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覺今天的念慈說話十分強勢,讓他完全沒有招架之力。
他見慣了溫和善解人意的念慈,第一次面對這樣強勢的念慈,有點無所适從。
将龔月骐打量了一遍,他的神色看起來有些憔悴,柏念慈覺得這很正常,龔治琛和龔月怡同時攤上事兒,他作爲最親的人,肯定爲父親和妹妹的事焦頭爛額,步憔悴才不正常。
“我……”龔月骐尴尬的垂下頭,像是不好意思,随即又擡起頭看着柏念慈,聲音明顯小聲了許多。“我是想救月怡,但我也不是那種不分是非對錯的人,如果……如果月怡真的十惡不赦,我一定不會包庇她,更加不會想盡辦法的救她。”
龔月骐說的小聲,柏念慈還是聽見了,她想起龔月怡被帶走前對龔月骐說話,心裏将龔月怡狠狠罵了一遍。
撇了撇唇,柏念慈說:“你不是那種不分是非對錯的人,我相信,可你耳根太軟,也太容易相信人,尤其是你的親人,你更是深信不疑,龔月怡被帶走時對你說的話,明明是在利用你,你不但沒有發現,還爲她東奔西走,想盡辦法的救她。”
她這話多少有點責備意思,龔月骐聽出來了,卻不知道怎麽接話,事實上,看到她出來見自己,他心裏很高興。想到自己來找她的目的,他又很鄙視自己,雖說他也不願意這樣做,但他來了,終究是在她與父親和妹妹之間,他選了父親和妹妹。
上次爲難她卻見月怡,惹她生氣了,過年都不接他的電話,今天又要爲難她,肯定又要惹她生氣,龔月骐擡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表情有點沉重。
“念慈,你對月怡可能有些誤會。”龔月骐瞬也不瞬的盯着柏念慈的臉,時刻注意着她的表情,看她的神色說話。“月怡有時候是不對,但她絕對做不出那樣的事情來,你可能不知道,念汐……念汐是月怡最好的閨蜜,她們倆的感情比親姐妹還親,月怡……”
“行了。”柏念慈打斷龔月骐的話,她不想再聽到别人說自己過去和龔月怡關系多好多好,那隻會提醒她,她過去是多麽的白目,識人不清,錯把豺狼當綿羊。
她不想聽,他就不說,龔月骐果斷的閉嘴。
兩人都沉默着,僵凝的氣氛蔓延。
冷風吹過,柏念慈打了個冷戰,看着龔月骐被冷得烏紫烏紫的嘴唇,頓時心生不忍,歎了一口氣。之前是她想的太簡單,以爲出來和龔月骐說幾句話就能回去,看目前的狀況,一句兩句話根本說不清楚。
站在寒風中說話,她穿的厚都覺得冷,龔月骐穿的那麽單薄,不冷才怪,看他嘴唇都被冷的烏紫了,找個能避風說話的地方迫在眉睫。
“龔大哥,站在外面實在太冷了,我們有什麽話去你車上說吧。”這是柏念慈深思熟慮後的決定,她是住在崔家,也可以帶他進崔家去說話,但崔家人多口雜,還有一個龔倩時時刻刻注意着她的一舉一動,不是說話的地方。
想來想去,她覺得還是龔月骐的車子比較合适。
“好好好。”龔月骐自是滿口答應,卻站在原地沒有動作。
知道他是在等自己走前面,柏念慈沒有跟他客氣,率先邁步朝龔月骐停在路邊的車子走去。
臨近車子時,龔月骐忽然加快腳步越過柏念慈,拉開副駕駛的車門,然後腼腆的看着柏念慈,等着她上車。
柏念慈向他道謝後,坐進車裏。
說了聲不客氣,龔月骐幫她關上車門,從車頭繞過,坐進駕駛座,關上車門後看了柏念慈一眼,見她把羽絨服帽子拂到身後,連忙伸手把車裏的暖氣打開。
柏念慈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她不開口,龔月骐更加不敢開口,時不時的看她一眼,小心翼翼的樣子讓柏念慈十分無語,她又不是龔月怡那樣的心毒如蛇蠍,他在怕什麽。
如果柏念慈這樣問龔月骐的話,龔月骐肯定會老實的回答她,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麽,反正他就是怕,怕惹她不悅,怕那就好說錯了她又不理他,怕……還有什麽他一時也說不上來。
“龔大哥。”柏念慈偏頭看着龔月骐。
“在。”聽到她喊自己,龔月骐報了一聲在,還立刻正襟危坐。
看着他這樣,柏念慈再次無語,都不知道說他什麽好。
她又不說話了,龔月骐在心裏對自己這樣說道,同時也在心裏回憶自己是不是哪兒說錯話,或那個動作惹她不高興了。
想來想去,他從坐進車裏,看到她拂下羽絨服帽子,想起她提議來他車裏說話是因爲外面冷,加上他記得她很怕冷。他立刻把車裏的空調打開,她隻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麽,他可以肯定她看自己那一眼不像是不悅,沒有不悅就是同意他開空調。
她喊了他一聲後,爲什麽又不說話了?龔月骐想破腦袋也想不出自己哪兒惹她不快了。
他哪裏知道,柏念慈沒有不快,隻是對他有點無語而已。
她希望龔月骐不要再爲龔治琛和龔月怡費神,也不想看到龔月骐爲了那父女倆,把自己的前程斷送了,那天蘇斐然說的很清楚,隻要龔月骐不牽扯進龔治琛和龔月怡的污糟事情中來,他願意放過龔月骐。
龔治琛被警方帶走是蘇斐然的意思,龔月骐救龔治琛等于是與蘇斐然作對,勝負可想而知,龔月怡被國安部的人帶走,是她授意舅舅拿着證據去警局報案,她料定警局不敢怠慢,并且會把案子移交到國安部,因爲牽扯到了前國務卿,隻有國安部有權利審理此案。
她明确的對龔月骐說了,自己不會放過龔月怡,就絕對不會放過龔月怡,龔月骐無論是想救龔治琛還是龔月怡,都不會成功,隻會白費力氣。
無論龔治琛和龔月怡怎麽樣,龔月骐卻是個好人,她真心不想看到他被龔月怡利用,斷送了自己的前程。
龔月怡喪心病狂的程度已經超出她的想象,爲了自己,連自己的親哥哥都能算計,全然不顧自己哥哥會不會被她害的一無所有,丢了前程事小,送了命事大。
考慮到龔月骐是老實人,柏念慈決定直接說:“龔大哥,我希望你不要再去管龔治琛和龔月怡的事。”
“爲……爲什麽啊?”龔月骐是下意識問,事實上,他腦子裏還在翻來覆去的想,自己到底是哪兒惹柏念慈不快了,等他腦子轉過來後,一臉詫異的看着柏念慈。“你……爲什麽希望我不去管我父親和月怡的事?”
父親和月怡是他的親人,他若是不管他們,他們還能指望誰,他也做不到對他們不管不顧。
說白了,龔月骐到現在都還不相信,龔月怡會做哪些事情,柏念慈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心裏忍不住再次歎氣,爲什麽老實人總是被算計的那一個。
“龔治琛因爲爲什麽被警察局的人帶走,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可定,不管你用什麽方法,不管你去找誰,都救不了他。”柏念慈這話說的笃定,是想斷了龔月骐的希望,蘇斐然要收拾的人,誰出面都保不住。
她還隻是魂魄在蘇斐然身邊飄的時候,便見過太多次,龔月骐與蘇斐然作對隻會是以卵擊石。
聽了柏念慈的話,龔月骐暗暗心驚,因爲柏念慈說的話與蘇瑞傑之後對他說的話相近,蘇瑞傑明确的告訴他,他救不了他父親,試都不用試。
“我父親身居高位,警察局不敢無緣無故的将他帶走。”龔月骐直視柏念慈的雙眸。“念慈,你這樣笃定的說我不管去找誰,都救不了我父親,是不是知道我父親是什麽人給警察局下的命令?”
念慈之前說了,她不知道他父親是因爲什麽不警察局的人帶走,他再問也問不出什麽,還不如問念慈給警察局下命令的人誰是。
“我知道,但是我不會告訴你。”柏念慈坦然承認,心裏卻在想,龔月骐爲人老實卻還不笨,不然他想不到這些,也不會這麽問她。
她知道,卻不會告訴他,龔月骐瞪大眼睛看着柏念慈,他不敢相信這是她說出的話,以往隻要她一句話,或一個電話,他必定爲她赴湯蹈火。現在輪到他希望她幫自己,她連回答他的一個問題都不肯,她不知道就算了,偏偏她說她知道,就是不會告訴他,叫他情何以堪。
“念慈……”龔月骐喉嚨幹澀,良久都沒能說出一句話。
看他的表情,柏念慈就知道自己的話傷了他的心,同時她也不可能把蘇斐然供出來,想着他過去幫了自己不少的忙,她和父母的墓地還是他幫忙找的,這份恩情,她得還。
“龔大哥,我不能告訴你是誰給警察局下的命令,但我可以幫你去問你父親是因何被抓。”柏念慈想着反正傍晚蘇斐然都要來接她去吃飯,她趁機幫他問一問,讓他明白自己的父親都做了什麽也好。
若蘇斐然不願意告訴她,那她也沒有辦法了,這句話柏念慈沒說出來。
“真的。”龔月骐喜出望外,長臂伸出抓住柏念慈一隻手,連連道謝。“謝謝你,念慈,謝謝你,太謝謝你了。”
龔月骐想的很簡單,知道父親因何被抓,他才知道怎麽營救父親。
“你不用謝我,就當我是幫念汐姐姐還了你爲她和她父母找墓地恩情。”抽回自己的手,柏念慈又說道:“你也别高興的太早,也被抱太大的希望,如果他不願意說,我也沒有辦法。”
本來不想潑他冷水,見他高興成這樣,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她當即決定醜話還是得說在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