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出了會太陽,把前一晚下的雪都融化了,下雪的時候冷,雪融化的時候更冷,今天上午又下起了小雨來,真當真是陰晴不定。
一輛車子從崔家開出來,大門随之又關上。
車裏,柏若芸坐在副駕駛座上,看着車窗外的小雨,心底的怨念越發重了。
柏若芸抱怨說:“這都是什麽鬼天氣,我們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才一會兒過去,就下起雨來了,看着都令人心煩,早知道回來會遇着這麽多不順心的事情,便不回來了。”
開着車的龔治文看了柏若芸一眼,沒接話。
“還有柏念慈那個死丫頭,我們好心好意的來崔家看她,她竟敢一句話都沒與我們說,就跟着崔淩寒走了,完全不把我這個親姑姑放在眼裏,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越說越氣,柏若芸的臉色難看至極,雙眸兇狠的瞪着車窗外,仿佛柏念慈就站在車窗外似的。
“别生氣了,她現在有崔家的人給她撐腰,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也不奇怪。”龔治文勸道,他比妻子想的開,也沒忘記過去他們是怎麽對柏念慈的。
現在柏念慈這樣對他們,真的一點也不奇怪,尤其,現在柏念慈還有崔家的人給她撐腰。
“我能不生氣嗎?”白了龔治文一眼,柏若芸說道:“有崔家的人給她撐腰了不起嗎?她怎麽對别人不管,這樣對我,我就是不答應,我可是她的親姑姑。”
有崔家的人撐腰,還就是了不起,這話龔治文沒說出口,他歎了口氣說:“目前這樣的狀況,你再說什麽親不親姑姑的已經沒用,你大哥死的時候,我們沒有收留她,帶她一起出國,她心裏存着怨氣,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以理解,你居然理解她?”柏若芸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般,短促的冷笑幾聲。“她爸爸媽媽都死了,是她自己命不好,憑什麽怨我們。”
大哥死後,柏家一落千丈,她沒有怨柏念慈就不錯了。
妻子的話,龔治文都覺得是蠻不講理,可他妻子就是這樣蠻不講理的個性,自己做了錯事,從來不承認,還怨恨是别的錯,他已經習慣了。
不想和妻子在車裏争論,免得一不小心出車禍,龔治文選擇閉嘴。
龔治文不說話,柏若芸并沒有因此住口,反而變本加厲,繼續抱怨,順口還罵了柏念慈幾句,龔治文實在聽不下去了,趁她喘氣的空當,轉移話題。“哎,有個事兒你覺不覺得奇怪?”
這個事他想了很久都想不出爲什麽,或許因爲他是個男人,忽略了某些細節,妻子是女人,又向來細心,說不定能幫他解惑。
“什麽事兒?”柏芸若問道。
龔治文說:“外面一直傳柏念慈在崔家是寄人籬下,崔家人的除了給她一口飯吃以外,完全是任由她自生自滅,今天看着怎麽不像呢?崔淩寒那麽護着她,哪裏有半點像是任她自生自滅的意思?”
“或許是看到我們去了,故意做戲給我們看呢!”柏若芸不确定的回答。
若是之前,她能肯定的回答丈夫,崔家對柏念慈好是做戲,剛剛看了崔淩寒對柏念慈的态度,她現在不确定了。崔淩寒對她和丈夫說的那些話,看起來和和氣氣,實則每一句話裏都透着不容反駁,他說什麽,她們除了附和就隻能照做。
她和丈夫與崔淩寒不熟,也沒有任何交情,崔淩寒面對她們時态度傲慢就算了,可龔倩管理着崔家的一切,照顧崔老将軍和崔淩寒的生活起居,還是受到一樣的待遇,就說不過去了。
她能看的出來,崔淩寒以那樣的态度對龔倩說話,是警告,因爲龔倩對柏念慈的态度讓他小少爺不滿意了。
“我之前也是這樣猜測的,可轉念一想,崔淩寒根本沒把你我當會事兒,完全沒有必要在我們倆面前做戲。”龔治文有自知之明,他國務卿弟弟的身份在崔淩寒眼裏,什麽也不是。
他敢說,今天就算是他哥哥親自來,崔淩寒一樣不會給他哥哥面子,誰讓人家是前總統夫人的弟弟,現總統的親舅舅。
柏若芸沉默了,她之前還在想,若蘇斐然實在看不上她的女兒,她隻能退而求次,選崔淩寒做她的女婿,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妻子忽然不說話,龔治文偏頭看她,見她在沉思,随口問道:“若芸,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頓了頓,柏若芸說道:“你還是先别想這個,想想回去怎麽向你大哥交代吧,别忘了我們出來的時候,信誓旦旦的說一定把念慈帶回去給月怡道歉,還要讓念慈在網上承認是她陷害月怡,并道歉。”
說起這個,龔治文也是滿心的郁悶,他和妻子來找念慈,是爲了月怡的事情,來之前還向大哥誇下海口,結果,念慈是見到了,卻一句話都沒說成,更别說帶柏念慈回去。
崔淩寒那麽護着念慈,态度那麽強硬,他和妻子完全沒有說話的餘地。
總統府後院的生活區,是曆代總統閣下居住的地方。
暖氣适中的客廳裏,蘇斐然惬意的坐在沙發上,目光定在窗戶外細雨中的一顆樹上。
“你在看什麽?”崔淩寒坐到他身邊,順着蘇斐然的目光看過去,他看到的是一片霧蒙蒙的玻璃,嘴角抽了一下,嫌棄的語氣說:“總統府的傭人越來越會偷懶,飯不給你做就算了,連玻璃都不擦幹淨,我覺得你可以辭退他們,換一批不偷懶的傭人進來。”
蘇斐然收回目光,淡淡的看着崔淩寒,說道:“你這個主意不錯,給總統府換傭人的任務就交給你去辦了。”
“爲什麽要交給我?”崔淩寒頓時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連忙補救說:“我是總統府的禦醫,不是管家。”
換傭人這樣的小事都交給他去辦,是想把他累死嗎?再說了,這小子怎麽可能聽不出自己是在提醒他,那些礙眼的眼線該清除了。
不然他每次帶念慈來看他,都讓念慈扮成護士,多麻煩。
“沒關系,反正是你提議的,交給你正合适。”蘇斐然一副我很好說話的表情。
總統府後院生活區的傭人,有很大一部分是老夫人送來,名爲照顧他的起居,實則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他早就想清除他們,一直沒動他們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他剛接任總統,有太多的事需要他做,不想那麽快與老夫人對立,二是後院生活區隻有他一個主人,眼線将他的一舉一動報告給老夫人對他沒什麽影響。
昨天他出院回來,故意讓傭人發現他受傷,今天才好名正言順的讓小舅舅帶念慈來看他,小舅舅剛剛的話算是給了他提醒,是時候清除眼線了,正好他有時間,先清除掉身邊的眼線,以後做事能少很多麻煩。
最重要的是,以後他會時常帶念慈回來,自己和念慈的事,他還不想讓老夫人這麽早知道。
“什麽合适,一點都不合适。”崔淩寒哪裏肯無端端的給自己找事,借口說:“你是傷患,我要照顧你,沒空管總統府的其他事。”
他提議的,就要交給他去辦嗎?沒有這樣的道理。
自己好心的幫他找理由,他卻給他找事兒做,過分。
蘇斐然笑着說:“我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不用你照顧,你正好可以借着這個時間管管總統府的其他事。”
“你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不用我照顧了是吧。”崔淩寒露出惡劣的笑容,說出的話更惡劣。“我現在就去喊念慈跟我回去,不用給你做飯了,因爲你不用照顧。”
崔淩寒特意将照顧兩個說的重些,提醒蘇斐然,不僅他不照顧他,柏念慈他也一并帶走,反正他不需要照顧。
崔淩寒這麽說,是想看蘇斐然着急的樣子,結果,蘇斐然不但不着急,還老神在在的睨着他,唇邊勾起淺淺的笑意。
“小舅舅,你以爲你們走的出去。”到了他的地盤,他不放人,誰也走不出去。
威脅,他這是紅果果的威脅。
“你什麽意思?”崔淩寒多精明,幾乎是馬上就想到蘇斐然要做什麽,他不敢置信的問:“你難道還要扣留我們嗎?”
扣留他和念慈,這小子絕對做的出來,别看他總是一副溫和有禮,很好說話的樣子,其實那都是逗你玩兒的。
他骨子裏可狠了,一年前章家出事,先不說章家是不是被人栽贓陷害,單說那麽嚴重的貪污案,花了幾天時間他就壓了下來,是溫和有禮的人能做到的嗎?
蘇瑞傑想搶總統之位,他一直覺得蘇瑞傑是想不開,一個私生子,能回到蘇家還是老夫人脅迫前總統才如願,不安安分分的做個親王,非要肖想不屬于他的總統之位,簡直是作死。
“我不扣留你。”他隻扣留念慈,蘇斐然的目光看向客廳門口,門口什麽也沒,因爲她正在廚房裏準備午餐。
柏念慈會不會下廚他不知道,但章念汐是會下廚的,他一直都知道。
“不扣留我,你是想扣留念慈。”好嘛,原來他的目标是念慈,早知道他就不帶念慈來,崔淩寒後悔的腸子都要打結了。
蘇斐然沒說話,也沒看崔淩寒。
“爲什麽不說話?”崔淩寒站起身,因蘇斐然半躺在沙發上,看起來像是他居高臨下的看着蘇斐然,連忙又坐下。“你不說話就是默認。”
他雖然是蘇斐然的舅舅,該遵守的禮數他不會忘記。
見蘇斐然唇邊的笑意加深,崔淩寒一愣,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回頭看去,隻見柏念慈雙手端着托盤走進來。
走進客廳,柏念慈将托盤放在茶幾上,端起其中一杯果汁走到蘇斐然面前,遞給他。“飯還有一會兒才能做好,趁着空閑,我給你們榨了兩杯果汁。”
“我不急,你慢慢做飯,别弄傷了自己。”崔淩寒搶先說道,還不忘叮囑她小心點。
柏念慈偏頭對崔淩寒笑了笑,蘇斐然接過她手裏的果汁,杯子上傳到手心的熱度令他皺眉。“熱的?”
“是啊,你身上有傷,天氣又冷,喝冷的果汁對身體不好。”柏念慈點頭。
“噢,念慈,你可能不知道,他……”幸災樂禍的話戈然而止,雙眸不敢置信的看着蘇斐然,崔淩寒驚呼。“你居然喝熱的果汁。”
柏念慈疑惑的目光,看看崔淩寒,又看看蘇斐然,不就是一杯熱的果汁嗎?她實在不明白崔淩寒這麽大反應做什麽?
“有什麽問題?”咽下口中的果汁,蘇斐然挑眉看着崔淩寒。
柏念慈也想這麽問的,蘇斐然幫她問了,她省事。
崔淩寒接話說:“當然有,你最讨厭喝熱的果汁了,你以前……”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截斷崔淩寒的話,蘇斐然低頭又喝了一口杯子裏的果汁。
他以前是最讨厭喝熱的果汁,但此一時彼一時,果汁是念慈榨的,他很樂意喝。
他最讨厭喝熱的果汁,怎麽會這樣的人,柏念慈十分不解。
“念慈,我跟你說,他想把你扣留在這裏,你說他是不是壞透了,我們好心的來給他做飯是看他可憐沒飯吃。他竟然恩将仇報,想把你扣留在總統府,限制你的自由,我強烈的建議你,在他吃的飯菜裏放點蒙汗藥,把他放倒後我帶你回家。”
柏念慈瞪大眼睛看着崔淩寒,在總統閣下的飯菜裏放點蒙汗藥,他說的可真簡單,加害總統閣下是死罪,他敢說,她也不敢做呀!
“我的建議,你覺得不好嗎?”崔淩寒失笑的問,看她的神色像是當真了,真好騙。
他隻是說說而已,哪裏敢付諸行動。
借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給蘇斐然下蒙汗藥,其他人先不提,他家老頭兒第一個不饒他。
“我去做飯。”柏念慈無奈的看了崔淩寒一眼,轉身走出客廳,朝廚房走去。
崔淩寒一愣,問蘇斐然。“她看我一眼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