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勒。”應了一聲,柏念慈沒有看蘇斐然,也沒看桌子上,目光依然定在手機上,白皙的手指點開屏幕上的浏覽器,網頁上面全是龔月怡的消息,有些還附帶上視頻,點開一個标題非常聳動的視頻。
視頻打開,一胸前挂着記者證的女子出現在視頻裏,她身後是龔家的大門口。
“各位觀衆朋友,大家新年好,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市電視台記者,曉雲,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龔家大門緊閉,可能是事先收到消息,知道我們要來采訪龔家大小姐,故而連門都不肯打開。爲了拿到第一手的采訪資料,今天來采訪龔家大小姐的人還真少,認識的和不認識的都來了,緣分啊,隻可惜我們一直在門口守了三個多小時,裏面沒有看到人出來,也沒有看到人進去。我立刻把視頻鏡頭轉向四周,大家可以看看,龔家門口圍滿了記者,都是等着采訪龔大小姐的,平時溫文有禮的國務卿先生,今天也沒有出來說一句話,不知道是不是不在家……”
視頻中,女記者還在輕快地介紹着龔家門口的情況,柏念慈嘲諷的一笑,說道:“新年的第一天,龔家門口可真熱鬧。”
昨晚,她讓人把龔月怡曾經做過的事發到網上,今天龔家門口會出現一大群記者,龔家的人閉門不出,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把龔月怡做過的事公布到網上,是她送給龔家的新年禮物。
見她嘴上應着好,卻連看都沒看一眼桌子上的湯,明顯是在敷衍他,蘇斐然攏眉,聽到她嘲諷的話,輕輕一笑,催促她說:“你的湯快要冷了,手機放下,先把湯喝了。”
“好。”柏念慈這次不是敷衍他,手機放在桌子上,視頻繼續播放着,端起湯碗喝了一口,擡起頭看着蘇斐然,皺眉說:“甜的。”
“冰糖雪梨湯,自然是甜的。”蘇斐然不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湯碗,柏念慈撇唇說:“我以爲,晚餐搭配的應該是鹹湯。”
“确實。”蘇斐然點頭附和,但她生病了,特殊時期飲食當然特殊搭配。“你因爲感冒發燒,喉嚨幹澀不舒服,我才讓他們給你準備了冰糖雪梨湯潤喉。”
柏念慈愣愣的看着蘇斐然,唇瓣蠕動了幾下,卻不知道說什麽好,他爲她考慮的這麽周全,說不感動是自欺欺人。
“謝謝。”低低的道了聲謝,柏念慈低頭慢慢地喝着甜湯,雪梨的清香,配上冰糖的甜膩,一路甜進她心底。
一碗湯下肚,柏念慈差不多飽了,伸手去拿手機,一隻大手覆蓋在手機上,她的手正好落在他手背上,她連忙收回手,擡起頭,疑惑的看着坐在對面的蘇斐然。
“先吃飯。”蘇斐然看着她說道,平緩的語氣沒有一絲起伏。
看一眼面前碗裏的飯,柏念慈爲難的說:“喝了一碗甜湯,我已經差不多飽了,不吃了行嗎?”
“不行,你還在感冒,不吃飽怎麽與病毒抗衡。”蘇斐然斷然拒絕,語氣依然平緩,隻是平緩的語氣中似乎夾雜着心疼。
心疼,是對她的心疼嗎?應該是,這裏除了她沒有别人,柏念慈的心已經妥協,隻是她真吃不下一碗飯,讨價還價說:“那我再吃幾口好了,但真的隻能吃幾口。”
柏念慈特意強調幾口,見蘇斐然不說話,她心裏忐忑。
“好吧,我吃半碗。”在蘇斐然的目光下,柏念慈再次妥協,并強調說:“最多半碗,真的不能再多了,吃多了我會不舒服的。”
看着她一副像是被逼上刑場的模樣,蘇斐然隻覺得好笑,自己是讓她吃飯,她要不要表現的像是被虐待似的,輕輕搖了搖頭,拿起自己的筷子給她夾菜。
他是幾個意思?不答應也不反對的沉默着給她夾菜,柏念慈想了想,自動自發地将他的沉默當默認,認命的端起飯碗,扒了一口飯在嘴裏,看着自己碗裏的菜都快堆成小山了,連忙挪開碗。
咽下嘴裏的飯菜,柏念慈說:“夠了,夠了,你快吃你自己的,不然飯菜就要冷了。”
蘇斐然笑了笑說道:“沒關系,我身體很好,偶爾吃點冷的飯菜沒問題。”
“怎麽會沒問題。”柏念慈不贊同他說的話,一雙清澈的眸子望着他,嚴肅的說:“吃了冷菜對身體不好,就算你現在身體很好,也不能吃冷菜。”
“好,我們都不吃冷菜。”蘇斐然又是那副你說什麽,我都依你的表情。
柏念慈滿意了,低下頭繼續吃着碗裏的飯菜,蘇斐然又給她夾菜,她也沒拒絕,甚至還禮尚往來,試探着給蘇斐然夾了一次菜,見他沒拒絕,還欣然吃了。
她知道他有潔癖,竟然不嫌棄她給他夾的菜,柏念慈很興奮,又給他夾了幾次菜,兩人你給我夾菜,我給你夾菜,玩的不亦樂乎。
不知不覺,柏念慈把一碗飯吃完了,看着自己手裏的空碗表情十分複雜。
“怎麽了?”蘇斐然明知故問。
放下空碗和筷子,柏念慈擡頭看着他,雙手無措在桌子上畫着圈圈,表情非常郁悶。“我吃多了。”
靜默幾秒,客廳裏爆出一聲大笑。
病房裏溫馨融洽,龔家卻是一片愁雲慘淡,新年的氣氛消失無蹤。
飯廳裏,龔治文一家三口,及龔月骐,圍坐在長行餐桌邊吃飯,每個人的臉色都非常凝重,一桌子豐盛的飯菜,衆人卻因爲心中煩悶,有些食不知味。
誰都沒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所以措手不及,毫無準備。
最無辜的就是龔治文一家三口,他們剛回國,本想借着龔治琛國務卿的身份,能迅速的在國内站穩腳跟,創造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龔家嫡系就龔治文和龔治琛兩兄弟,一個走仕途,一個經商,相輔相成,把龔家發揚光大,讓所有的人都說起龔家,都會不由自主的敬畏幾分。
想象很美好,現實卻很殘忍。
什麽都還沒做成,龔月怡的事情被人發到網上,像瘋長的野草般迅速在網上蔓延開來,如今信息發達,每個人至少一部手機,網上消息一出,幾乎是家喻戶曉。
龔月怡過去的形象有多美好,有多受人追捧,現在就有多少人罵她,她曾經幹的那些缺德事,網上說了有鼻子有眼,龔家想抵賴都抵賴不了。龔治琛身爲國務卿,以後不管走到哪兒都會被人罵一句,教女無方,甚至還可能因爲龔月怡的這些污糟事情,丢掉國務卿之位。
隻要想到這些,柏若芸就恨死龔月怡,恨不得掐死龔月怡算了。
啪的一聲,有人放下筷子,衆人擡頭朝那人看去。
龔月苎表情非常不自在的咬了咬唇,看向幾人說道:“我吃飽了,爸爸,媽媽,堂哥,你們慢慢吃了。”
說着龔月苎站起身,手腕被抓住,她低頭一看,是自己的媽媽。
“你這才吃幾口,坐下,把碗裏的飯吃完。”柏若芸說道。
“媽媽,我真的吃飽了。”龔月苎說道,她心裏壓着一股怒氣發洩不出來,也找不到發洩怒氣的對象,她難受,沒胃口。
過年,學校放假,作爲轉學生的她,與新同學們的友好關系還沒建立起來就放假了。
爲了不讓同學們疏遠她,她思前想後,選了幾個家世背景不錯的女同學,每天厚着臉皮給人家發微信,聊語音,即使聽出人家語氣裏的不耐煩,她也裝作沒聽懂。得知幾個同學約好新年的第一天要出去逛街,崔永姿也回去,她好話說了一大車,幾個同學才同意帶她一起去逛街,誰知,天有不測風雲,計劃趕不上變化,出了堂姐這事兒。
拜堂姐所賜,現在家門口守了一大群記者,她出不去,見不到同學們,失去和崔永姿套近乎的機會,她心裏難受。
她哪兒還有心情吃飯。
“你一頓飯吃多少,媽媽不清楚嗎?”柏若芸白了她一眼,握住龔月苎手腕的手加重了些力道,無聲的警告她,即使心裏不快,也不要表現的這麽明顯,又說了一次。“坐下,繼續吃飯。”
看出媽媽的意思,龔月苎坐回椅子上,端起飯碗,委屈的低着頭生悶氣。
“算了吧,苎苎不想吃飯就不吃了吧。”龔治文開口勸妻子,他最見不得女兒委屈的樣子。
月怡的事情給家裏人造成了多大得不便,他心裏清楚,他也知道女兒今天要出門,卻因爲家門口堵着一群記者出不去,心裏難過才沒胃口吃飯。
龔月苎擡頭飛快的看了自己爸爸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媽媽,等着她發話。
“不吃飯對身體不好,你怎麽能這樣慣着女兒呢?”柏若芸皺眉。
女兒今天要出門的事情她也知道,女兒心裏難受,她當媽媽還能看不出來,隻是,龔月怡出了這樣的事情,連累了龔家全家人。如果隻有她們一家人吃飯,苎苎想怎麽樣都可以,她也不會說一句話,但龔月骐還坐在這裏,苎苎不吃飯,很明顯是因爲龔月怡的事情鬧的。
這樣一來,龔月骐心裏會怎麽想。
“一頓飯不吃沒關系。”龔治文說道:“再說了,你知道女兒沒吃飯,一會兒讓廚房給她做點别的就是了。”
“你就慣着她吧。”柏若芸說這話,明顯也是松開了。
“哪裏是我慣着你,你平時不也慣着她。”龔治文握了握妻子的手,微笑着說:“你和苎苎都是我的寶貝,我慣着你們兩個。”
“當着孩子的面,你說什麽胡話。”柏若芸羞紅了臉,狠狠的瞪了丈夫一眼,又看了個龔月骐一眼,見他自顧自的吃着飯,仿佛沒聽到他們說話般,松了口氣,對龔月苎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讓她悄無聲息的離開。
龔月苎立刻放下碗筷,麻溜的走人。
看着龔月苎的背影,柏若芸忍不住歎了口氣。
她們一家人回國發展,是想依靠龔治琛,好處沒得到反而被龔月怡連累,以後她們一家三口無論走到哪兒,都很可能被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不爲别的,隻因她們是龔家的人。
一個威望又興盛的家族,因一個人而倒塌頹廢,她已經曆過一次,做夢也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要再經曆一次。哥哥活着的時候,柏家是多麽的風光無限,無論走到哪兒,隻要說是外交官柏奕的家人,别人都會敬畏幾分。哥哥死後,才短短幾年光陰,柏家的風光不複存在,如今還記得柏家人的恐怕隻有柏家的人自己了,别人誰還記得。
如今龔家就要步上柏家的後塵,她卻無能爲力,這一切都是龔月怡造成的。
她恨不得掐死龔月怡,免得龔月怡連累她女兒的前程,可是不能,不僅不能掐死龔月怡,還要反過來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因爲龔月怡有個當國務卿的父親。龔治琛一天是國務卿,她就一天不能跟龔治琛翻臉,因爲不僅僅是她丈夫,還有她女兒都需要龔治琛的身份幫襯,她容忍龔月怡都是爲了丈夫和女兒的前程。
越想,心裏越不是滋味兒,柏若芸放在桌子上的手不自覺握緊,修剪整齊的指甲陷進肉裏,她也沒感覺到痛。
手被溫暖的大手握住,柏若芸一愣,偏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丈夫,看到他眼裏流露出的歉意,她心裏更難受了。
丈夫嘴上沒說什麽,眼神裏卻在向她道歉,因爲他一直以爲,是他執意要結束國外的事業,回國發展,她是不想與他分開,才不得不和女兒一起跟随他回國。可他不知道,她也想回國,因爲她在電視新聞裏看到蘇斐然出任總統,站在演講台上,卓越的身姿,出色的外表,不知道震驚了多少人。
看到蘇斐然的第一眼,她就在想,她女兒若能嫁給蘇斐然,她這輩子都會風光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