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月苎出來剛好看到她一隻手抓着扶手,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慢慢下樓梯,目光閃了閃,幾步走到柏念慈身邊。
“表姐,我扶你吧。”說着龔月苎雙手扶住柏念慈的手臂。
手臂被龔月苎扶住,柏念慈被迫停下腳步,偏頭看向龔月苎,本想甩開她的手,再說一聲不用了,思緒一轉,打消了這個念頭。
“謝謝。”禮貌且淡漠的道謝,柏念慈心裏想的是,有龔月苎扶着自己走,或許能比她自己拖着石膏腳要走的快些。
“不客氣。”龔月苎笑的一臉燦爛,扶着柏念慈一步一步走下樓梯,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吃力的扶着柏念慈,認真的神色間帶着小心翼翼,好似很怕柏念慈摔了,實則她怕自己摔跤。
龔月苎後悔的不得了,早知道柏念慈看起來瘦弱纖細,重量卻不輕,她就不逞能說扶着柏念慈走了,現在騎虎難下,她扶着柏念慈走路很吃力,又不能半路丢下,偏偏柏念慈還走那麽快,向趕着投胎似的。
龔月苎不知道的是,有她扶着,柏念慈壓根兒不擔心自己會摔跤,一隻手反抓住她的手腕,快速的走着。還有她之所以覺得柏念慈重,是因爲柏念慈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交到她身上,還拉着她快速的走路,她當然會覺得吃力了。
安全的走下樓梯,龔月苎悄悄松了口氣,以爲可以放開柏念慈,誰知柏念慈依然抓住她的手腕,一步也不停的走過客廳,出門朝大門口走去。
感覺自己背上都開始冒汗了,龔月苎幾次想甩開柏念慈的手,因爲種種原因,她又忍住了,而且她看柏念慈的神色,好像很急迫的樣子。
她急什麽?
有什麽可着急的?
柏念慈當然急,她在龔月怡的房間時就浪費了些時間,加之自己腳上拖着石膏,走路也慢,再不快點她擔心蘇斐然失去等她的耐心,先走了。
胡思亂想間,眼看就要到大門口了,龔月苎忽然說:“表姐,還有兩天就過年了,你來家裏和我們一起過年好不好?”
過年?和她們一起過年?柏念慈停下腳步,詫異的看着龔月苎,覺得這姑娘腦子不正常,不然怎麽會邀請她一個外人來她們家和她們一起過年。
但凡是腦子正常的人,都不會這麽做。
“表姐,你看着我做什麽?”龔月苎被看的有點不自在,擡手摸了一把額頭,想借此掩飾一下,誰知摸到一手的冷汗,臉上露出嫌棄的表情。
邀請柏念慈來家裏過年,不是她的意思,是她昨天晚上無意中聽到爸爸和媽媽在商量這件事。
爸爸說,柏念慈跟崔家的人沒有任何關系,崔老先生收養柏念慈,是看在和柏念慈父親的交情上,已經算是仁至義盡。那幾年他們一家人不在國内,别人說不了他們的不是,現在他們一家人回來了,若柏念慈還繼續住在崔家,别人肯定會說他們忘恩負義。
爸爸還說,柏念慈的父母去世那會兒,柏家不肯收養柏念慈,還把柏念慈丢到福利院,崔老先生得知消息,去福利院把柏念慈接到崔家照顧。柏家的人甩掉柏念慈這個累贅,看似隻被人罵了一段時間,不痛不癢,實際上卻是元氣大傷,生意一年比一年難做,到如今已是入不敷出的狀況。别人都以爲是柏家的人不會經營,才導緻自家生意一落千丈,實則是崔老先生看不慣柏家人對柏念慈的态度,暗中爲難柏家所緻。
他們家受柏念慈父母的幫助最多,在國外就算了,現在回來了,還看着哥嫂留下的唯一女兒寄人籬下,不管不顧,會被人戳斷脊梁骨。
爸爸媽媽商量後,一緻決定柏念慈來家裏過年,讓柏念慈跟家裏的人熟悉熟悉,以後再搬來和她們一起住。她今天不提出邀請,媽媽明天也會親自去崔家接柏念慈,還不如她現在就跟柏念慈說,讓柏念慈以爲是她希望她來家裏過年。
至于柏念慈和表姐之間的矛盾,爸爸讓媽媽充當和事老,多調節調節,誤會解開,皆大歡喜。
靜靜地看了龔月苎片刻,柏念慈淡淡的說:“我在崔家習慣了。”
“在别人家裏過年,哪裏能習慣。”龔月苎皺眉,神色嚴肅的說:“以前我和爸爸媽媽不在國内,我爸爸媽媽有心想照顧你,也心有餘而力不足,現在我們一家人都回來了,你自然要來和我們一起住。”
這姑娘不僅腦子不正常,還異想天開,說話颠三倒四,剛剛才邀請她來龔家過年,這會兒又想她來龔家和她們一起住。
她說在崔家習慣了,如此明顯的拒絕,怎麽就是聽不懂。
“再說吧,我還有事先走了。”話落,柏念慈伸手拂開龔月苎的手,疾步朝大門口走去。
看着柏念慈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口,龔月苎除了皺眉還是皺眉,第一次見到這麽不識擡舉的人,她一個父母雙亡,寄人籬下的孤女,拽什麽?
龔月苎被氣笑了,在原地轉了好幾圈,想起龔月骐交代她讓管家安排車子送柏念慈回崔家,低咒一聲,邁步追出去。
門外沒有柏念慈的身影,隻有一輛黑色的轎車從她身邊開過,龔月苎愣在原地,眼睛直直地看着車子離開的方向,她敢肯定柏念慈就在那輛車裏。
難怪柏念慈那麽急迫,難怪柏念慈走那麽快,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釋,原來外面有人等着她。
會是誰來接的柏念慈呢?光看那輛車的車牌就知道,車子主人的身份很不簡單,龔月苎在門口站了半晌,感覺到冷意才轉身回去。
直接上樓去看龔月怡,走到門口聽到裏面兩人說話,龔月苎握住門把的手收回,決定站在門口聽一會兒。
雖然聽人牆角很不禮貌,但裏面的人是她堂哥和堂姐,是她的親人,她聽聽牆角也就沒什麽了。
房間裏,龔月怡哭了半晌,終于停下,抽抽噎噎的接過龔月骐遞給她的紙巾,胡亂的擦着眼角和臉上的淚水。
龔月骐說道:“月怡,我早就跟你說過,蘇瑞傑不是好人,他一邊說愛你,跟你在一起,轉身又和你最好的閨蜜結婚,婚後還與你保持不正當的關系,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渣男。你被他的花言巧語蒙騙,我說什麽你都不聽,偏偏聽信他的謊話,非要跟他糾纏這麽多年,白白浪費你的青春不說,還被人指指點點。如今念汐故去一年多,他又裝出一副對妻子一往情深的樣子,遲遲不肯與你結婚,你還不肯離開他,你是真的傻啊!”
看着妹妹一副爲情所困的傻樣子,他作爲哥哥,既心疼又無奈。
“瑞傑不是渣男,他是有苦衷的。”龔月怡下意識的爲蘇瑞傑辯解,生氣的看着龔月骐。“哥,你不懂就不要随便下斷言,給瑞傑亂扣帽子好嗎?瑞傑和章念汐結婚是迫不得已,我跟他糾纏這麽多年,是我心甘情願,不是他用花言巧語蒙騙我。爲了和他在意,我不怕浪費青春,不怕别人的指指點點,我隻想和瑞傑在一起,我和瑞傑是因爲……”
“無論因爲什麽,你跟了他這麽多年,他都該給你一個名分,這是作爲男人最起碼的擔當和責任。”截斷龔月怡的話,龔月骐伸出雙手握住龔月怡的肩膀,搖晃幾下。“事到如今,你還想自欺欺人,你心甘情願的跟他糾纏這麽多年,蘇瑞傑給了你什麽,他什麽都沒給你,爲什麽?因爲他一開始就沒打算和你有結果,隻想與你玩玩。”
這是龔月骐第二次對龔月怡說狠話,第一次是蘇瑞傑和章念汐結婚後,他發現龔月怡還跟蘇瑞傑糾纏不清,不想她越陷越深,對不起自己最好的朋友,說了狠話。今天說狠話,還是不想她越陷越深,即使她現在已經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他還是想嘗試一下,看能不能把她拉回來,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哪裏真忍心看着她痛苦。
“不是,不是這樣的。”龔月怡蒼白着臉色,搖頭拒絕相信龔月骐的話。“瑞傑他不是這樣的人,他又苦衷,也有很多的無可奈何。”
龔月骐的話像晴天霹靂,打的她無所遁形,那些被她刻意忽視,刻意不去面對的事實,都被他說了出來,讓她再也逃避不了。
“月怡,放過你自己吧。”抱住龔月怡,龔月骐說:“想想他是怎麽對念汐的,你若還死心塌地的相信他的謊話,難保你不會成爲第二個章念汐,龔家成爲第二個章家。”
他這麽說不是沒可能,章家覆滅時,章念汐的父親是國務卿,現在他們的父親也是國務卿。
“不會的,不會的,他真的有苦衷,他……”他怎麽樣,龔月怡自己都說下去,隻堅定的重複着不會的三個字。
哥哥讓想想瑞傑是怎麽對待章念汐的,還說她若再死心塌地的相信瑞傑的謊話,難保不會成爲第二個章念汐,龔家成爲第二個章家。不會的,她不會成爲第二個章念汐,龔家也不會成爲第二個章家,因爲章念汐是她親手殺死的,章家是她親手設計覆滅的,柏念慈跟她沒法……
不對,柏念慈不是柏念慈,而是章念汐,章念汐回來了,回來找她報仇來了,龔月怡突然捂住自己的頭,心裏充滿了未知的恐懼和不安。
她想大聲尖叫,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見她還是不聽勸,甚至捂住耳朵拒絕聽自己說話,如此冥頑不靈,龔月骐氣不打一處來。
“我懶得再與你争論不休,你自己冷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吧。”龔月骐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不要丢下我一個,至少這個時候不要,龔月怡說不出話,伸手想拉住自己哥哥,卻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沒碰到,關門的聲音傳來,她渾身顫抖的将自己埋入沙發裏,無聲的哭泣。
另一邊,飛速行駛的車裏。
很安靜,非常安靜,安靜的讓人想打破這種安靜,柏念慈自己都數不清是第幾次看坐在身邊的男人。
知道他在外面等自己,她放棄了繼續刺激龔月怡的想法,隻想快點出來見他,下樓梯時龔月苎追出來說要扶她,她沒拒絕有。看似是龔月苎扶着她走路,實際上卻是她抓着龔月苎的手腕,把龔月苎當成自己會移動的拐杖,無視龔月苎吃力的模樣,拖着她走的很快。
龔月苎纏着她說話,她擔心他等的不耐煩走人,丢下龔月苎自己出來,從她上車,他說了一句話後,注意力一直在他看的文件上,甚至都吝啬的看她一眼。
不對,他說的那不是一句話,而是兩個字,開車。
自己滿腹的話想說,他卻隻看文件不看她,叫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着實憋悶。
偏頭看了眼車窗外的景物,既陌生又熟悉,柏念慈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景物沒變,這條路不是去崔家的方向,而是通往總統府的方向。
回頭看着蘇斐然,見他低着頭,注意力依然在文件上,柏念慈蹙眉,思考着自己說話會不會打擾到他辦公,然後被他丢下車去。粗略的計算了一下,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爲零,若是因爲她說話打擾了他辦公,他就把她丢下車去,他又何必去龔家外面等她。
“閣下,我與你說話會不會打擾到你辦公?”蹙起的柳眉松開,柏念慈覺得還是問一下他比較保險。
蘇斐然擡頭看了她一眼,薄唇内飄出淡淡的兩個字。“無妨。”
無妨,無妨的意思是,她可以跟他說話,且不必擔心會打擾到他辦公?這樣一想,柏念慈感覺自己瞬間來了精神。
太好了,心裏歡呼一聲,柏念慈又蹙眉,這條路通往總統府,很明顯他是要帶她進總統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