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有人坐下,柏念慈偏頭看過去,隻見一位大媽扶着大爺在不遠處的大理石上坐下,大媽嘴裏還在唠叨着。“你急什麽急啊,我今天就算沒有跟你說十次,最少也有七八次,你現在已經退休了,最多的就是時間,你怕什麽浪費時間啊!兒子早上送我們來的時候說了會來接我們,還再三叮囑我們看完了病就在這裏等着他來,我們在這裏等着就是了。你卻非要拉着我自己打車回去,打車不用花錢的嗎?自己家裏的車坐着不比出租車坐着舒服嗎?兒子給你當司機不比出租車放心嗎?”
見大爺氣得吹胡子瞪眼,卻沒反駁大媽一句,柏念慈就能猜到老兩口家裏誰說了算了,忽然有點同情大爺,大媽的靈魂三連問,的确不好回答。
“我很理解你現在的心情,退休了,覺得自己不重要了,兒女也長大了,沒有人需要你了,所以心情很低落。”見大爺不說話,大媽又寬慰他說:“我剛退休那會兒,心情和你一樣,你還記得你是怎麽安慰我的嗎?”
大爺看着大媽,張了張口,眼皮劇烈的顫動着。
柏念慈卷翹的眼睫毛眨了眨,在她以爲大爺不會開口回答時,大爺卻說話了。
“老伴,老伴,就是老來相伴,哪怕别人都不需要你,我永遠需要你。”大爺說話的音量不大,卻透濃濃的情意。
“對嘛!”大媽感動的握住大爺的手,聲音帶了些許哽咽。“這也是我現在最想對你說的話,老伴。”
柏念慈也被感動了,她羨慕大爺和大媽相濡以沫的感情時,也不免想起自己的爸爸媽媽,如果……如果爸爸媽媽沒出事,如果爸爸媽媽能活到大爺大媽的年紀,肯定也是這樣的相濡以沫,白頭偕老。
可惜,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她也永遠看不到爸爸媽媽老了以後是什麽樣子……
不遠處的公路邊,一輛低調奢華的高級轎車停在那裏,車裏坐着的男人在看到從小姑娘臉上滑落的淚水時,目光緊緊一縮,翻閱着文件的手跟着停下。
那對老夫妻坐她旁邊時,他就開始注意着她,她看着那一對老夫妻,先是流露出羨慕的神色,然後悲痛欲絕,最後無聲的流淚,從羨慕到悲痛欲絕,再到無聲的流淚,短短幾十秒,她心裏究竟想起了什麽?
“閣下,需要我去請柏小姐上車嗎?”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文宴回頭問道。
蘇斐然看到的情況,文宴自然也看到了。
靜默片刻,蘇斐然薄唇輕啓,兩個字劃出。“不必。”
不必請柏小姐上車,您吩咐将車子停在這裏是爲什麽?您得到柏小姐沒回崔家,中途轉道來醫院的消息,您又犧牲掉自己的午餐時間趕來醫院,又是爲什麽?您看到柏小姐哭,一臉壓抑的神色,又是爲什麽?文宴心中也有三連問,卻沒膽子問出口,隻敢在心底想想,轉回頭目視前方。
“開車。”簡潔的命令落下,後座響起翻閱文件的聲音。
詫異的擡起頭,飛快地從後視鏡裏看了眼後座位上的閣下,見他神色如常的翻閱着文件,仿佛他剛剛看到得是自己的錯覺,文宴目光閃了一下,他是越來越看不懂閣下了。
不,準确的說,他就沒看懂過閣下的内心世界。
車子飛馳而過,低調的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廣場上。
“你說話不能小聲點,人小姑娘看着呢!”大爺注意到坐在不遠處的小姑娘,正看着自己和老伴,還看哭了,頓時有點不自在,說話的語氣也變得蠻橫了些。
大媽回頭,看到小姑娘臉上的淚水,連忙松開大爺的手,抽出紙巾走到柏念慈面前。
“小姑娘,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啊?你的家人呢?”大媽關心的問,同時把紙巾送到柏念慈面前。
柏念慈看着紙巾愣了愣,眨動眼睛時才發現自己哭了,她尴尬地接過大媽手裏的紙巾,當着兩位老人的面擦眼淚。兩位老人已經看到她哭了,再轉過身去擦眼淚,太矯情,擦幹淨眼眶中和臉上的淚水,她的心情也迅速整理好,朝兩位老人感激的一笑。
“謝謝大媽。”柏念慈誠懇的道謝。
“不客氣,幾張紙巾而已。”大媽不在意的擺了擺手,覺得這小姑娘笑起來的時候,笑容甜甜的,很像她孫女,看到她裹着紗布的腳,又問道:“小姑娘,你的家人呢?你怎麽一個在醫院門口啊?你不會是一個人來醫院的吧?”
要真是一個人來的,就太可憐了,大媽這麽想着。
“哎呀,你怎麽一口氣問這麽多個問題,你讓人家小姑娘怎麽回答你。”大爺白了大媽一眼,面對柏念慈時,努力擠出一抹和善的笑容。“小姑娘,你别怕,我這老伴就是這樣,喜歡問東問西,你不用回答她的問題。”
“我哪樣了我,我哪裏喜歡問東問西,我這不是看她一個小姑娘,孤零零的一個人坐在這裏,腳還受了傷,關心關心她嘛。”大媽不幹了,回頭怒瞪大爺。
“我明白,我都明白。”柏念慈覺得自己再不出聲,兩位老人會因爲她吵起來不可,她又看着大媽說:“大媽,謝謝您的關心,我不是一個人來的,我跟大哥一起來的,他去給我買水果拼盤了。”
聽小姑娘軟軟的嗓音喊自己大媽,大媽樂的都有點找不着北了,坐到柏念慈身邊,跟她聊天,當然,幾乎都是大媽在口若懸河的說着,柏念慈聽着。
龔月骐端着水果拼盤回來,遠遠的就看到一位頭發花白的大媽正對柏念慈說着什麽,他加快步伐來到兩人面前。
大爺看到龔月骐回來,連忙拉了大媽走人,大媽還想再聊會兒,大爺說兒子發信息來說已經到了,讓他們快去路邊等着,大媽這才依依不舍的同柏念慈道别,跟大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