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酒駕不擔心麽。”許久,小念打破了的沉默。
夏秋面無表情,“大半夜的,交警也是人,也要回家摟老婆睡覺。别說是夜裏,就算是白天我喝酒開車又怎樣,在這個城市誰他媽敢抓我。”
“牛逼!”小念鼻息裏輕哼了一聲,“當年高曉松應該比你牛逼多了吧,還不是乖乖進去呆了幾個月。”
“嗨,你這丫頭,不會聊天就别說話!”夏秋擡起右手,在小念的額頭上輕推了一下。
小念咯咯笑了。沉默了一會兒,她說:“秋哥,能不能陪我到河邊去看看風景。”
夏秋說道:“大半夜的去河邊投河啊,是不是要跟我一起殉情自殺,到明天天一亮,河裏飄着兩具屍體,新聞報道某某監理公司董事長和某某夜總會小姐雙雙投河自盡,就是新聞一件喽。”
小念沒有搭話。沉默了一會兒,小念淡淡的說道:“明天是我爸的祭日……我十二歲那年,我爸自殺了,因爲我媽偷人。”
“跟我說聊齋呢還是講童話故事呢,劇情老套,情節不夠新穎,接着編。”
“我媽偷人被鄰居發現了。其實我爸早就知道,但我爸窩囊,所以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鄰居在村子裏大肆宣揚,搞得人盡皆知,說我媽是破鞋,我爸是綠毛王八……我爸覺得沒面子,就跳了河……我永遠忘不了我爸被撈上來之後的樣子,像一隻充了氣的蛤蟆……我知道你覺得我髒看不起我,就當聽一個故事吧。”
夜色中,夏秋看見小念的臉上漾着悲傷,他調轉方向,開往附近的一條河邊。
下了車,兩人穿過橋身,坐在橋欄杆上面。
“接着說你的故事吧。”夏秋把小念摟在懷裏。天上沒有月,隻有灰暗的路燈映照着斑駁的橋身。
“後來,我媽嫁給了她的奸夫,一個猥瑣的賭棍,二流子。”小念歎了一口氣。
“我十四歲生日那天下午放學,同學送我一個蛋糕。我捧了蛋糕回家,我媽去姥姥家了。那男人問我爲啥捧個蛋糕,我說今天是我的生日。那個男人說生日嘛得好好過,然後他給我一百塊錢,讓我到村頭的鹵肉店裏買點菜回來。我記得那天我買了一隻雞,一塊豬頭肉,一包花生米……你說,我的生日哎,我該買我喜歡吃的對不對,結果我買的全是他愛吃的,還他媽給他買了一瓶酒。”
夏秋掏出兩支煙,分别給自己和小念點上。
小念深吸了兩口,接着說道:“當時我覺得,雖然我爸是因爲他死的,但他除了好賭之外,很疼我媽,對我也很好……那晚,那個男人把一瓶酒都喝下去了,然後就醉醺醺的出去打牌去了。”
小念把煙蒂丢在了河裏,看着夏秋,“你還在聽嗎秋哥……我家那時候隻有三間小平房,平房你懂的吧,嗯。我住的那間沒有窗,門上隻挂了一個門簾子。那天天很熱。那男人每次打牌都打一夜,我就脫光了衣服,可還是不停地流汗。我就光着身子到院子裏洗了個澡,洗好了之後回來繼續睡……”
“結果不巧進來一個強盜,劫财劫色,破了你的處。”夏秋接了一句。
“結果,我剛到房間,房門被推開,那個男人輸光了錢回來拿錢……他看見我光着身子,一把把我抱住,按在床上,把我給強奸了。”
“按在誰的床上。”
“然後……我的床!”小念在夏秋的胸前掄了一拳,生氣的嘟起嘴巴,“乖,别打岔……我哭了一夜。我媽第二天回來就知道了,是那個男人跪在我媽面前打着自己的臉哭着說的,他說他喝醉了沒控制住,哼……我媽就一個勁兒的哭,一個勁兒的哭,她一直就說一句話‘報應啊,報應啊’的。後來我就不去上學了,我不敢去,也不敢呆在家裏,我媽就把我送到了我姥姥家了。”
“如果我是你媽,我一定會殺了你後爸。”夏秋冷不丁的插了一句。
小念說話依然不緊不慢,“你猜對了,跟電視劇裏似的,很狗血的對吧……我在我姥姥家不回家,我姥姥開始對我還好,後來經常打我,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覺得我已經夠乖的了……後來我才知道,我媽買了1605摻在了酒裏給那個男人喝。秋哥你知道什麽是1605麽,是一種劇毒的農藥。那個男人又不傻,一下子就聞出來了,我媽估計是電視劇看得腦袋進屎了,農藥那麽濃的味道她居然摻在酒裏,奇葩!那個男人就使勁打我媽,我媽被打急了,看見旁邊一把菜刀,拿起來就朝着那個男人頭上砍去,一連砍了七八刀。”
“牛氣!你媽還挺厲害的。”夏秋豎了豎大拇指。
“他們動靜太大,鄰居報了警,那個男人被送去醫院的路上就死了……我媽判了刑,無期。後來改判了二十年。”
“那是不是還要再等十幾年,你們母女才能團聚。”
小念笑了笑,“她已經出來了,不過是保外就醫出來的。我媽在裏面關了一年,得了癌症,很嚴重,最後允許保外就醫。那時候她瘦的皮包骨。我姥姥家裏沒錢,隻能保守治療,沒多久我媽就死掉了……秋哥,再給我點支煙吧。”
小念拿着點燃的煙,又猛抽了幾口,靠在了夏秋的肩膀上,“我媽去世之後,我姥姥姥爺舅舅都對我不好,我就跟着村裏人出來打工了。我身份證是九三年的,報大了三歲,爲了好找工作。但是到了廠裏沒人要我,說我看起來年齡小。秋哥你都不知道,那時候我是太平公主,你看我現在胸發育的多好。”
小念把夏秋的手拿起來,放進了内衣裏面,讓他摸着自己的胸。她的胸有些微涼,平緩的均勻的喘着氣,帶動着胸口微顫。
“我不滿十六歲就進了夜總會,談的第一個男朋友是夜總會裏的業務經理,後來我才知道有三個場子裏的小妹跟他,我就把他甩了。包過我的男人好幾個,都是我的客人,他們玩膩了,就會給我一些錢打發掉。開始的時候,我覺得很惡心,我并不愛他們,我也知道和客人談感情的下場就是心被傷的永遠無法愈合,所以,我隻談錢,不談感情。”
“你全都跟我說了,不怕我看不起你啊。”
“看不起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幾啊!”小念又恢複了調皮的樣子,“好吧,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麽會跟你說這些,就是覺得你比較親切吧,像個大哥哥一樣,你這個人把自己包裹的很深,其實一眼就能看出來,看着很Man,其實内心柔弱的像一個小女生。”
小念幾年來閱人無數,隻是見過夏秋兩面,一句話就把夏秋解讀的淋漓盡緻。
夏秋像個孩子似的,笑了。他把小念緊摟在懷裏,“你個小東西,别以爲自己閱盡滄桑就能看破紅塵,我也不是勸人從良的救世主,沒把人往火坑裏推已是萬幸。隻是我真心想跟你說,人間自有真情在,你今天所揮霍的青春将是明天吞下的苦酒,若是不想長伴青燈古佛,到頭來草草了卻殘生,等到你和上帝喝茶的時候,你一定會後悔的。”
“自古嫖客總是愛讓婊.子從良,他們一邊壓在婊.子身上,一邊扮作救世主的慈悲模樣。流芳百世的活的時候未必快樂,遺臭萬年的也吃喝享受一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價值觀都不一樣,道理誰都明白,隻是我等賤民,爲了給國家添磚加瓦,也在不停的爲國家經濟發展做出貢獻,我覺得,勞模這一塊,絕對得給我們夜總會裏上班的頒發一塊,還要送上一面錦旗,上書八個大字:爲國爲民,婊.子有責,哈哈!”小念曉得顫動着身體,像是在暗夜裏盛開的野薔薇。
“沒想到你說話一套一套的,出口成章,什麽都懂啊。”
“若不是家裏遭遇變故,我想,我現在應該會是在大學裏面吧。其實我上學那會兒成績一直第一的。”
夏秋沒有再說話,他知道每一個人都有一段故事,或悲,或喜;或真,或假。初夏的風微涼,小念的頭發被夜風吹的散落在眼前。他扳過小念的頭,爲她撥弄了一下淩亂的長發,愛憐地吻了吻她的額頭。小念閉着眼睛,就像眼前的河水一樣,輕輕翻動着漣漪。
“秋哥。”小念睜開眼睛,看着夏秋,“你就當聽了一個故事吧。”
夏秋點了點頭。
“等到太陽出來,我依然還是我。天快亮了,我們走吧。”
小念在夏秋的唇上印了深深一吻,“秋哥,謝謝你今天聽我說了這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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