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昊是林楓的高中同學,和林楓一樣,大學一畢業就來到了這個城市裏打拼,區别在于,林楓已經身價數千萬,而秦思昊還隻是一個網店店主。他每個月幾萬塊錢的收入,累得像狗。二十四歲結婚,如今女兒六歲,兒子四歲,每天爲了一家人的生計疲于奔命。
林楓擔心手機鈴聲把原莉莉吵醒,迅速接通了電話。他将手機放在耳邊,細聲慵懶的說道:“怎麽了耗子。”
電話裏傳來秦思昊憂郁的聲音,“瘋子,心情不好,出來陪哥喝一杯吧。”
秦思昊的外号耗子是林楓取的,秦思昊隻比林楓大了幾個月,同樣是屬鼠的。林楓的外号瘋子是秦思昊取的,因爲林楓在秦思昊的眼中向來是個瘋子。倆人這麽稱呼,一晃就是十幾年。十幾年間,不管是小學中學高中大學的同學,換了一茬又一茬如走馬觀花,多少死黨斷了聯系,唯獨林楓和秦思昊還像少年玩伴,青年基友,中年閨蜜。
“這都幾點了,你瞅瞅時間,這時候去什麽地兒吃哪門子的飯,喝哪門子的酒呀,要不明晚上我倆慢慢喝,我給你帶兩瓶茅台,喝死拉倒!”林楓懶得動彈,看看時間已經是淩晨一點。
“不成,就今晚,我請你撸串,你帶上兩瓶酒,來我這邊小區門口的排檔,我已經在這兒候着了,先點着串兒等你。”電話那頭,秦思昊容不得林楓半點拒絕。
林楓打了個哈欠,“行吧,你是大爺,你說咋地就咋地吧。十分鍾到現場,給我烤上倆羊寶。”
林楓挂完電話,從衣櫃裏找了一身短褲短衫,輕輕出了卧室門,随手關上了燈。
黑暗的房間裏,原莉莉睜開眼睛。她的睡眠不好,很輕的聲音都能驚醒她。原莉莉聽着林楓關上了大門,卻怎麽也睡不着了。
……
排檔上稀稀落落的坐着幾桌人。秦思昊坐在一個角落的桌子邊,點了螺絲、生蚝、水煮花生,外加一些羊肉串。
秦思昊頭發淩亂胡子拉碴,一副無框的眼鏡歪歪斜斜的架在鼻梁上。他的皮膚很白,慘白的白,每天幾乎坐在電腦前十幾個小時,臉色頹廢得厲害。若是十年前的舊友見到現在的他,恐怕都認不出來。那時候的秦思昊一臉陽光,一米七五的個子,配着修剪勻稱的運動短發,膚白人幹淨。十年之後,物是人非,秦思昊早已不是當年的秦思昊。
秦思昊慢條斯理的剝着花生,一粒一粒的丢進嘴裏,失魂落魄的坐着。
林楓抱着兩瓶茅台,趿拉這拖鞋大搖大擺的走過來,把酒往桌子上一砸,豪氣的說:“瞅見過誰他媽撸串喝一千來塊錢一瓶的茅台沒,也就咱哥倆才有這氣派!說好了啊,酒是我的,串兒你付錢。”林楓說罷,一屁股橫坐在了秦思昊的對面。
秦思昊扯開酒盒打開一瓶酒,倒了兩個滿杯,放了一杯在林楓面前,“講究!每次一看到你這土豪劣紳的嘴臉哥們兒就來氣,别哪天急了,哥們兒就去你家劫富濟貧,打倒你這萬惡的資本家!”
“就你這陰陽失調,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到我家充當綠林好漢呢,隻怕是還沒動手,被我小弟弟就給甩趴下了!嘿,剛讓你給我烤的倆羊蛋兒要不給你吃了補補!”林楓恣意的笑道。
林楓和秦思昊兩個人在一起,素來口無遮攔,什麽玩笑都能開得起來。曾幾何時,秦思昊和林楓一樣,也是潇灑帥哥,然而風流雲散,時過境遷,林楓還是當年的英姿飒爽,而秦思昊的六塊小腹肌已經徹底的變成了一塊小肚腩。
兩個人吱兒了一口酒,秦思昊又沒了剛才的活潑勁兒,眉心上皺起了了川字紋。他是憂郁的,憂郁而有感性,喜歡把所有的不快都挂在臉上。
“說說吧,耗子,你這一臉的憂傷,貧僧掐指一算,估計是性生活又不和諧了吧,來,繼續喝上。何以解憂,唯有白酒!”林楓說話間又與秦思昊喝了一大口酒。
秦思昊放下了杯子,陰沉着臉,“我覺得我的婚姻要完蛋了,這樣下去,我遲早得抑郁了,蔚蔚一天到晚跟我吵吵吵,吵吵吵,日子真的過不下去。你看看我,每天累死累活的像條狗似的,爲什麽她就不滿足,整天挑骨頭揀刺兒喋喋不休的整個一怨婦嘴臉,其實說白了,還不是我沒錢,看着别人家老婆要啥有啥的,她不甘心麽。”
“周子蔚,她脾氣那麽好,跟你吵?不可能,是不是你出去偷吃被她給抓住了。”
周子蔚,秦思昊的妻子,相貌姣好,身材苗條,占盡了女人的優勢。和秦思昊曾經是同一個公司的同事,經不起秦思昊死纏爛打,認識一年修得正果,結婚生子,傳宗接代。生活就是一把雙刃劍,過了熱烈的戀愛期,轉而走進了平淡的婚姻,兩個人爲了柴米油鹽,幾乎戰争不斷。
“你以爲誰都跟你似的,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呢,我可是有那賊心也沒那賊膽,有那賊膽也沒那賊錢!”秦思昊拿起桌上林楓的軟中華,點了一支,吐了一口濃濃的煙霧,“你是地主階級不知道無産階級的辛酸啊,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别他媽一天到晚的仇富心态,嫉惡如仇的樣子,按說你一個月掙個幾萬塊錢,一家人的吃喝拉撒也不愁問題,過得總比打工仔滋潤多了吧,房子嘛,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一輛馬自達火力全開,也算是個輕型小跑,怎麽也夠個小康水平了吧,生活生活,生孩子養活,不就這麽多的事情麽,你家周子蔚可比我家原莉莉夠勤儉持家的了,你還要怎樣,放下你那欲求不滿的自尊吧,沒事的時候,兩個人多交流交流,晚上上了床多磨合磨合,能有什麽過不去的檻啊。”林楓數落了一大串。
秦思昊的确就是這樣一個人,掙錢不多,最好面子,一心想活出個人樣,卻總是壯志難酬,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天道不公,世态炎涼”。
“飽漢不知餓漢饑,我家每個月那一點收入,還了房貸車貸,一家四口開銷,兩家父母還要月月寄錢,每個月下來口袋空空,哪裏還有什麽剩餘,人家銀行存款尾數七八個零,我家銀行卡人多的時候都不好意思在ATM機前取,從來不超過五位數。”秦思昊發着牢騷,悶頭喝了一口酒,“來,繼續滿上,今天一醉方休。”
林楓掂起瓶子,給秦思昊倒滿,林楓喝酒向來心中有度,所以給自己倒了半杯。
“耗子,你他媽真走運,從前還不是跟我一樣,窮的叮當響,沒想到幾年下來,你卻成了大老闆,等我回老家一定要到你家祖墳上看看,看看青煙是從哪個位置冒出來的!”秦思昊有點兒醉态,“蔚蔚總是拿我和你比,說我哪哪兒都不如你,會掙錢,會心疼媳婦兒,可她不知道,都是哥們兒替你藏着掖着呢,她要是知道你整日裏花天酒地,讓你老婆獨守空房,還會這麽說麽。我對我老婆,百依百順,就算不能給她大富大貴,可也從來沒缺她什麽,你說,她不滿的是什麽啊?哈哈,女人都他媽不知足,欲壑難平,欲壑難平哪!”
喝到這兒,林楓終于知道,秦思昊爲什麽會找他喝酒,原來心裏不痛快,在他這裏找平衡感來了。
上學期間,秦思昊聰明,踏實,兩家住的不遠,在家長眼中,秦思昊永遠是一個佼佼者。每次林楓的父母都會拿秦思昊當作素材用于教育調皮搗蛋的林楓。可是風水輪流轉,二十年河東轉河西,林楓能夠混到今天的小有成就,遠不是秦思昊所想的幸運。同樣白手起家,林楓付出的,遠不比秦思昊少。他的生意越做越大,機會隻是占了十分之一,更多的是他敢闖敢想,不計後果不留退路的打拼,方才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一瓶酒喝完,秦思昊讓林楓把第二瓶酒再打開,林楓無奈的搖了搖頭,又打開了一瓶。酒過三巡,秦思昊一口接一口的灌下去,林楓攔也攔不住,心想:就讓他喝個酩酊大醉吧,喝醉了,他也不會再胡思亂想了。
秦思昊不出意外的把自己灌醉了。林楓買了單,攙着秦思昊送他回家。敲了半天門,裏面女人憤怒的聲音越來越近,“一個男人吵架還學會半夜三更離家出走,有本事走了别再回來呀!”
周子蔚穿着睡衣一臉愠怒的打開了門,看見林楓攙着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的秦思昊,尴尬的笑了笑,“瘋子啊,剛才不好意思,我還以爲……”
林楓進門把秦思昊拖到了沙發上,說道:“沒事兒,嫂子,耗子他心情不好,喝多了點兒,睡醒就好了,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哦。”
林楓逃也似的出了秦思昊的家門,他最怕解釋,不管是替自己解釋還是幫别人搪塞,最好的方式,就是有多遠離多遠。清官難斷家務事,自己家方才還亂得一團糟,哪裏有時間給别人處理家庭的破事兒呢。
周子蔚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秦思昊,默默地走回了卧室,躺在床上,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