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這樣做會不會不太好?”
梳着三角辮的童子摟着懷裏的小狐狸,用非常擔憂的語氣這麽說着。
被他問話的男人聞言笑了笑,說:“有什麽不好,又不是我們偷來的,誰叫它那麽笨,從雲車上掉了下來,我接着了它,算是救了它一命,它給我做靈獸報恩,有什麽不對嗎?”
童子無奈歎氣,說:“既然如此,師傅,我們現在又爲什麽要逃?”
男子摸了摸下巴,說:“這個嗎,徒弟,有些事情心裏知道就好了,何必說出來呢?”
然後他提着童子的衣領,瞬息萬裏,不過片刻便換了幾十次位置。
童子懷裏的小狐狸這時終于有了動靜,她生氣地說道:“你們是誰,爲什麽抓我!”
雖是質問的話語,但她的語氣卻并沒有太多的驚訝。
這隻狐狸便是阿離,她自從入了沉淵上仙的記憶幻境裏之後,就不停地看着沉淵上仙重塑記憶中的情景。
無論是阿離跟他說話也好,打他也好,他都一句不聞,然後漸漸的,阿離發現自己隻有跟着幻境裏的人說一樣的話,做一樣的事,沉淵上仙才會理她。
就如這次的場景,阿離也不是第一次經曆了。
沉淵上仙的師傅無名氏不知來處,無門無派,但修爲高深,又愛四處樹敵,所以他的名字在修士界倒是極有名氣。
這次也是這樣,狐王狐玉晶的車架從天上飛過,這位狐王沒有什麽特殊的愛好,就喜歡毛茸茸的東西,所以身邊總是帶着幾十隻小狐狸,最近新得了一隻冰魄玉狐,走哪裏都帶着。
這隻小狐狸好奇心重的很,總是雲車邊上探頭探腦,無名氏不過是施了一個風訣,就把它吹下來了。
然後他把這隻狐狸給了徒弟,兩人被狐王狐玉晶追着跑了三個月,也沒能甩脫狐玉晶。
如今阿離便是那隻冰魄玉狐,而狐玉晶就是她的狐姥姥。
狐姥姥竟然是個大美人,這倒是讓阿離很是驚訝,因爲在她感覺裏,狐姥姥應該是個老太太才對呀。
所以前面幾次,她總是在狐玉晶面前露出馬腳,然後幻境重新來過。
這麽來了四五次之後,阿離終于不會被狐玉晶看出異常了。
但這次一開口說話,語氣有些不符合話語,抱着阿離的童子立刻目光幽深地看向她,然後過了片刻,場景重塑,阿離又回到了狐玉晶的雲車裏。
狐玉晶向她招手:“阿離,過來。”
阿離乖乖跳過去,蹭了蹭狐玉晶的手,狐玉晶摟着她,撫摸着小狐狸身上軟軟的背毛,然後慢慢睡着了。
阿離又看了狐姥姥一眼,四處看了看,裝作好奇的樣子,走到雲車邊緣,探頭往下看。
看了一會,一陣風刮來,阿離裝作受驚的樣子。
然後她被這風吹的從高空往下掉,掉進了一個童子衣襟裏。
衣襟裏突然掉進來一隻小狐狸,童子的表情有些呆。
他無措地摟着這隻狐狸,茫然地看着自家師傅,說:“師傅?”
無名氏故作驚訝地說:“咦,這天上還能掉狐狸?”
童子無奈地說:“師傅,明明是你把它弄下來的!”
“哦,那你就養着吧。”
無名氏毫不在意地說着。
阿離從童子衣襟裏探出個腦袋,甩了甩頭。
無名氏見她那呆樣,伸出食指彈了一下阿離腦袋,特别疼,阿離差點沒忍住又要去撓他!
之前就撓過幾次了,然後又重新開始。
所以這次阿離也不敢躲了,不然又要重新開始。
雲車裏的狐玉晶發現自家小狐狸不見了,立刻調轉車頭過來尋它,狐玉晶修爲不算高深,但她的種族天賦以幻術聞名,所以在這方世界,也算是橫着走了。
無名氏帶着徒弟和那偷來的小狐狸被狐玉晶追的東躲西藏,風餐露宿。
無名氏早就辟谷,不需要進食,倒是可憐童子與阿離,一人一狐天天就吃點野果果腹。
好在阿離原本就不挑食,野果也能吃的香甜。
當然,她扮演的小狐狸卻不是這樣的,那小狐狸被狐玉晶美味佳肴的養着,自然吃不慣野果,所以小狐狸開始是超嫌棄的,餓得沒辦法,才開始吃果子。
狐玉晶追了三個月,終于放棄追回自己的小狐狸了。
兩人一狐這才得以喘一口氣。
然後無名氏把童子和小狐狸扔到一座偏僻的山裏,又去别的宗門盜酒喝了。
阿離與童子大眼瞪小眼。
幻境場景一轉,阿離又回到了漆黑不見五指的離宮。
阿離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抓起身後男人的手用力咬了幾口,直咬出血才松口。
季沉淵低頭看了她一眼,把下巴放在她的肩上,又閉上了眼睛。
他一天很少有清醒的時候,心神都在用來抵禦魔念。
阿離靜靜看了他一會,然後也靠在他身上,閉上了眼睛。
夢裏。
師尊扔下童子和小狐狸離去,童子倒也鎮定,他問懷裏的狐狸:“你能找到回去的路嗎?”
小狐狸疑惑眨眼,說:“你要放我走嗎?”
童子點了點頭,把那小狐狸放在了地上。
小狐狸走了幾步,回頭看了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跑進了林子裏。
童子看着那小狐狸走遠後,去林子裏砍了幾棵樹建了一座小木屋。
跟着這麽一個不靠譜的師傅,童子倒是早就練就了獨自生活的能力,沒用多久,就用術法搭建了一座木屋。
入了夜,童子捕了兩隻野雞,清理幹淨後放在火上烤。
烤雞漸熟,發出的味道越來越香,邊上草叢裏走出來一隻白色的小狐狸,它蹲在邊上,聳拉着腦袋看着童子。
童子問它:“你怎麽又回來了?”
小狐狸委屈地說:“我找不到回去的路。”
童子沉默。過了一會,從火架上取下一隻烤雞放在盤子裏,放在那小狐狸面前。
小狐狸猶豫下,嗅了嗅面前的烤雞,然後口水直流,它吃了幾個月的果子,現在聞到肉味,再也忍不住,大口的吃了起來,然而吃了一口之後,它眼中就掉下了淚來。
童子皺眉,看着它擔憂地問:“怎麽哭了,不好吃嗎?”
阿離說不出話來,她最愛吃烤雞,但從未吃過像這樣的,明明不算多好吃,吃了卻讓人忍不住想要落下淚來。
她好像吃過這個味道的烤雞,卻想不起來是在哪裏吃的。
她這一哭,幻境自然就毀了,一切從頭來過。
這次阿離怎麽也過不去這段幻境了。
她每次入睡之後,就能看見沉淵上仙的一段記憶,醒來後,就會出現在這段記憶裏,用别人的身份,親身經曆一次。
若是她露出破綻,做出夢裏不一樣的事,就要重來。
一次又一次,有時候阿離自己都迷糊了,她是孤王窖的阿離,還是沉淵上仙記憶裏的小狐狸?
這次的幻境也是如此,她一吃那隻烤雞,朝忍不住哭,一哭就失敗,永無止境。
每次都卡在那一幕。
最後一次,阿離便什麽也不說,也不動了。
童子自說自話,分了小狐狸一隻烤雞,然後自己吃下了另一隻烤雞。
吃完後,童子問:“小狐狸,你叫什麽?”
——我叫阿狸。
“阿狸?誰給你取的名字?”
——姥姥給我取的名字呀,我是狐狸,所以就叫阿狸哦!
“可天底下那麽多狐狸,難不成都叫阿狸?”
——唔,那我換一個字好了,人類,還有沒有别的阿狸?
“有,還有離别的離。”
——那我就叫阿離好了。
“再換一個吧,離的寓意并不太好,不如你再加一個字,叫莫離吧。”
——莫離?好啊,以後我就叫莫離了!對了,你叫什麽?
“我叫季沉淵。”童子笑了笑,眼中卻有一抹暗沉之色。
小狐狸找不到回去的路,隻好先跟着這個人類了,入了夜,季沉淵**入睡了。
小狐狸趴在牆角睡着,晚上實在挨不住,覺得冷,便爬到**上去,開始隻是睡在**尾,也不知什麽時候,睡着睡着就睡到了季沉淵的懷裏。
那小狐狸窩到他懷裏後,季沉淵緊皺的眉漸漸松開。
季沉淵還在娘胎的時候,母親被魔人奪舍,生下來後便帶着魔氣,日日被魔氣所擾。
他又天生道體,萬法不侵,所以魔氣不能用功法壓制,那奪舍的魔人原本想着等他再長大一些,就把他煉成屍兵,幸得師傅所救,才留下了命來。
所以他雖然看着不過七八歲左右的樣子,但内心比尋常孩童想的要更多。
他自然也明白,師傅偷來這隻能穩定心境的冰魄玉狐,完全是爲了他。
這座山是被下了陣法的,小狐狸自然出不去。
所以從一開始,季沉淵就知道這小狐狸走不掉。
他也沒想放它走,從它掉到他懷裏的時候,他就舍不得放了。
他除了天生道體,還有一雙能看見過去未來的輪回眼,這小狐狸掉進他懷裏的時候,他就看見了。
這是他未來的妻子。
黑暗中,季沉淵睜開雙眼,紅着臉蹭了蹭懷裏的小狐狸。
雖然她現在是隻狐狸,以後卻會是個美人。
她會一直陪着他,無論生死。
等季沉淵再次睡着後,他懷裏的小狐狸睜開了眼睛,這次控制小狐狸的,卻是阿離。
或者該說,阿狸?
她是叫阿狸的,可她更喜歡離這個字。
明明,她連離字怎麽寫都不知道。
所以,她跟沉淵上仙記憶中的莫離,是什麽關系?
爲什麽,她會覺得沉淵上仙記憶裏的一切,都似曾相識。
好像真的……經曆過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