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還是蛇,偷偷養養也無妨,但如今她是妖,人妖勢不兩立,若被廟裏其他人發現了,蛇妖逃不脫一個死字。
所以和尚決定放她離開,但……往哪裏放,确實是個問題。
小蛇還是蛇的時候,不會爬也就算了,如今成了人,卻也沒學會走。
這樣一條蛇,該往哪裏送?
饒是和尚十幾年坐禅練出來的好心性,也不由感到無奈。
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這蛇妖是他帶回來的,如今自然也不能棄之不顧。
不隻如此,他還需給這剛化形的小妖找衣服穿,通常妖類化形後,有皮毛的,會把毛化作衣裳,沒毛的,褪下的鱗片和皮也能做衣服,但這小蛇怎麽也不肯穿自己褪下的蛇皮,說看着好吓人。
和尚默然,隻得改了改自己的僧衣給小蛇穿上。
雖然不知道把這小蛇往哪裏送,但廟裏肯定不能待了,和尚決定下山曆練,順便想想怎麽處理這蛇。
到底養了她一場,不能看着她白白送命,況且,這蛇妖身上毫無妖氣,反倒一身仙靈之氣,如果她自己不說,估計沒人知道她是妖,這也是之前她化形時,一點動靜也沒有的原因。
和尚與方丈告了别,于一天夜裏帶着小蛇偷偷離寺。
阿離被他用藥籃背着,悠閑地晃着腿,她問:“和尚,我們要去哪裏?”
和尚說:“你可記得自己的出生地?”
阿離搖頭,說:“不知道。”
她又不是真的蛇,就算知道,她也不會去的,想想一大群的蛇,那多可怕!
下了山,和尚說:“下來吧,學學怎麽走路。”
阿離不服氣,說:“我會走路的,不過我現在骨頭太軟了,總是摔倒,我也沒辦法。”
和尚一笑,不做聲,把小蛇妖放下來後,扶着她的手讓她慢慢走。
阿離經常走着走着就攤在地上去了,和尚很有耐心,一直扶着她不撒手。
至于男女授受不親這個問題,和尚表示,□□,空即是色,出家人眼裏,是沒有男女之分的。
天亮之後,阿離理直氣壯地說:“我餓了。”
小狐狸被人伺候慣了,如今面對和尚,自然也是張口就要吃的。
和尚拿出饅頭與她分食,阿離一掌拍開,說:“我不吃饅頭,我要吃肉。”
她盯着天上飛過去的鳥兒,直流口水。
這小蛇化形以後,胃口也挑剔了,以前還是蛇的時候,每天吃兩粒米也就夠了,如今倒是想吃肉了,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她又不是和尚,自然不需要忌酒肉。
但……
“我不殺生,若你要吃,自己去獵。”
和尚不殺生,卻也不會阻止别人狩獵。
阿離生氣地看了他一眼,想辦法抓鳥去了,肉身這麽廢,但她還有術法,她朝樹枝上的鳥噴了一口寒煙,也許是如今修爲高了的關系,這口寒煙立刻把小鳥凍住了,從樹上掉了下來。
然後阿離對着這一塊大冰感到爲難,這麽大一塊冰,怎麽把鳥弄出來?
最後一直到重新上路,阿離也沒吃上肉。
她坐在藥籃裏,恨恨地咬饅頭。
她二人走遠了,隻見地上那塊冰裏,冒出絲絲寒氣,朝山上的廟裏擴散,然後瞬間把廟裏的和尚全部凍死了,整個廟成了一座冰雪宮殿。
阿離自然毫不知情,她一路閑得沒事幹,看見鳥就噴,直到被和尚阻止:“你又不吃它們,何必再造殺孽?”
阿離又噴了一大口寒煙,說:“你們和尚不是慈悲爲懷嗎,我殺了這麽多鳥兒,你怎麽不殺了我替天行道?”
和尚驚訝:“你爲何會這麽想?出家人不過是勸人向善,如何敢置喙他人生死。”
“是嗎?若我殺了人,你要殺我嗎?”
“阿彌陀佛,小僧曾立過誓,畢生不破殺戒,但你若犯下殺戒,我會收了你,把你關進鎮妖塔。”
阿離撇嘴:“看,你們和尚都是道貌岸然的家夥,我殺鳥兒,你說你勸我向善,我殺人,你便要收我,在你眼裏,獸與人不可相提并論,既然如此,何必說什麽一視同仁,我們妖獸,生來就比人低上一等。”
和尚皺眉。
“和尚,若真是一視同仁,你現在就該收了我!”
她說的好有道理,和尚無言以對。
阿離又晃了晃腿,發現和尚不走了,問道:“你怎麽不走了?”
和尚的臉色變了幾變,慢慢歸于平靜,他本就不是和尚心性,他的理念和心性都來源于沉淵上仙,佛家的那些想法本就與他不合,如今被蛇妖說上幾句,立刻就心境不穩了。
之後和尚帶着阿離一路摘野果果腹,阿離倒也吃的慣,狐狸愛吃堅果,如今她是蛇妖,但口味還是沒變的。
有時路過村鎮,和尚也會進去化緣,順道問問村裏有沒有異常之事,若是惡妖,他便封在佛珠裏,若是善妖,他便訓誡一番,讓它離開。
阿離扮做和尚,一路看着,覺得很是有趣,她不記事,都忘記自己的正事了,偶爾想起,又覺得這事不急,以後再說。
所以一人一妖倒也相處融洽,隻是阿離總是忍不住拿些模拟兩可的問題刁難和尚。
和尚有時答的上來,有時答不上來,經常被她壞了心境。
不過和尚也不惱,隻把這當做一種修行。
當然,他也沒忘記幫蛇妖找個去處,問過那些身上并無殺孽的妖精後,他最後定了北方的大雪山,那邊的妖精都與世無争,避世度日,倒是極适合蛇妖,至于雪山的冰寒,蛇妖既然能口吐寒煙,自然不會懼寒。
和尚帶着蛇妖一路往北。
一日,兩人在路邊茶肆讨了兩杯熱茶送幹糧吃,卻聽旁邊桌的一年輕道人說:“南方有異事,大鍋将至,也不知是什麽妖魔作惡,竟生生凍死了數個城鎮的人。”
和尚聽了,上前打聽情況。
打聽完情況回來,和尚面色陰沉地看着阿離。
阿離無辜眨眼,問:“看着我做什麽,又不是我幹的。”
但阿離這句話說錯了,這件事還真是她幹的,或許該說,是問心鏡的鏡靈幫她幹的。
鏡靈看了半天,覺得這隻小狐狸真的是毫無前途,等她想起幹正事,主人的情劫估計又失敗了,所以它幫了點忙,提升了小狐狸寒煙的威力,凡是碰到寒煙的人和牲畜,不論修爲高低,都會活活凍死,且寒冰千年不化。
所以在小狐狸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她已經殺了很多人了。
不過和尚卻什麽也沒說,隻說:“啓程吧。”
阿離不明所以,喝完杯裏的茶,跟着和尚上路了。
她路上又要噴寒煙玩,卻被和尚伸手捂住了嘴。
阿離拿開他的手,問:“你幹嘛呀?”
和尚把那隻手放到身後,說:“此處人多,莫要胡來。”
阿離嘟了嘟嘴,去摘野花玩了,她如今已經走得很不錯了,偶爾還會故意把自己扭來扭去,擺出一些自己覺得好玩的姿勢。
在她身後,和尚擡起那隻手臂看了看,隻見掌心附着一口寒煙,已經把他的手心凍成冰晶之色了。
和尚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