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姬妾皆在封地,是以随行兩側的乃長公主與大皇子。
長公主極受新皇恩寵,享皇子待遇,與大皇子一左一右在新皇下手獨設一席。
席上氣氛熱烈,人人阿谀奉承新皇,一時君臣盡歡。
隻阿離悶悶不樂,拿筷子把面前的一碟芙蓉魚戳得稀爛。
小狐狸在外面野了兩年,一路找書生,一路遊山玩水,早就把性子養的野了,如今被關在皇宮裏,整日悶悶不樂,皇宮可不像當初的吳王府,想出去就能出去。
小狐狸覺得好無趣,日後要是都過這樣的日子,書生還是短命一點比較好!
新皇随意一瞥,便見掌上明珠正低頭獨自神傷,心中不由湧上一股愧疚感,當即道:“朕心中有兩大憾事,一是八年來,日思夜想,盼與妻兒相聚。二是長公主受朕拖累,蹉跎至今,依然待嫁閨中。”
“不日皇後便将進京,這第一大憾事,可謂即将了卻。然這第二大憾事,我兒,今日朕便把話放在這裏,這殿上文武百官乃我大夏最好的兒郎們,我兒,但凡你看上的,父皇便爲你指婚!”
文武百官:“……”
阿離皺了皺眉,不情願地說:“爹,我不想嫁人!”
雖然吳王已經稱帝,但阿離還是稱呼他爲爹,皇帝不以爲意,還更覺親近,其他人也不敢提醒她,所以阿離也沒覺得叫皇帝爹有什麽不對。
大皇子在對面捂着嘴咳了起來,也不知是嗆的,還是又犯病了。
同樣被先皇幽禁在宮裏,吳王吃好睡好,健壯如牛,大皇子卻骨瘦如柴,湯藥不斷。
新皇看了一眼面若白紙的大皇子,心中不喜,轉頭故作生氣地對長公主說道:“君無戲言,朕讓你選,你便選,你若不選,朕便親自替你指一個。”
文武百官突感眼前發黑,開始質疑人生。
這皇帝,還能好好輔佐嗎?
新皇心性,從他行事可窺見一二,他一馬當先,帶軍殺入京城,先是弑父,後趁亂屠盡弟兄子侄,先皇還未下葬,他便宴請百官尋歡作樂。
可見是個不可用常理看待,沒心沒肺的主。
這樣的皇帝,是不是明君還有待觀望,但顯見不會是仁主,若違逆他,立時腦袋搬家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過阿離卻一點不怕他,她可是個妖怪,惹急了她,丢了這凡胎就是了,一口一個,把這些凡人都吃了。
所以她聞言嘟着嘴,一臉不高興地給皇帝擺臉色看。
可偏偏新皇就喜歡長公主這一點,這才像他的崽子,虎父無犬子!
阿離視線在文武百官的臉上看了一圈,但凡被她看到的人,不管是否有家室,都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
這長公主什麽都好,就是太像新皇了,兩人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個是大熊,一個是小熊,也勿怪新皇對她另眼相看,一個女人能長成這樣,也是一種天賦。
所有人都避開了阿離的視線,唯獨一人不閃不避,與她對視。
阿離一愣,然後笑眯了眼,她突然意識到,如果嫁給他,就不用跟着這個大熊爹了,所以她伸手一指,指着書生說道:“爹,我要他!”
新皇順着她的手一看,也是有些驚訝,長公主一選就選了最俊的一個,不過這驚訝也隻是驚訝于女兒的好眼光,所以他當即大笑道:“好,朕的女兒,當配最俊的兒郎!季将軍,朕的長公主想尚你爲驸馬,不知你意下如何?”
文武百官朝那位被長公主挑中的季姓年輕将軍投去同情的目光,這答應了,就是娶回去一頭母熊,不答應,就是掉腦袋,難啊!
那季姓将軍又看了長公主一眼,黑乎乎的長公主對他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他垂下眼眸,起身作揖:“微臣謝主隆恩!”
“好好好!”新皇撫掌大笑,當即命欽天監擇良辰吉日,讓季将軍與長公主成婚。
新皇性急,大手一揮,定下長公主半月後出嫁。
宴會結束後。
阿離蹦蹦跳跳地往書生那邊跑,這放在尋常少女身上嬌俏可人的動作,放在如今的她身上,實在有些傷眼。
小乞丐……現在應該稱呼爲季将軍了,季将軍卻眼中帶笑,看着少女走過來。
“書生,書生!”
少女唯一沒變的,大約就是那清甜軟糯的嗓音,和那清澈不染塵埃的雙眼。
“嗯。”季将軍應了一聲,伸手摸了摸少女的腦袋,她連頭發都幹燥了很多,不若以前那般柔軟。
身邊其他的官員見了這一幕,心中感慨,季将軍,果真乃真漢子,大丈夫!
于是走得更快了。
如今中宮無人,因而除新皇外,長公主乃皇宮第一人,連大皇子都要靠後,所以隻要不是出宮,其他的,無人敢攔長公主。
季将軍離宮,阿離跟在他身邊,一路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語氣歡快,但她說來說去,全是在說哪裏的吃食美味。
季将軍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她埋怨一句,他當初不告而别,少女卻好像完全沒放在心上,對他态度依舊。
這倒不是小狐狸不記仇,而是在她看來,這實在是件很尋常的事,書生走了,那便走吧,又不是找不到,所以這根本不是什麽需要生氣的事。
就算最初有什麽小情緒,也在這兩年忘記了,外面那麽好玩,哪有時間生氣。
眼看前面就要出宮門了,季将軍立住,說:“就到這裏吧。”
“哦。”阿離也看到了那扇宮門,情緒又低落下來。
季将軍揉了揉少女的腦袋,說:“回吧,這次我不走了,待你出嫁那天,我便來接你出宮。”
阿離乖乖點頭,笑眯了眼。
季将軍轉身離去,走了一段,又忍不住回頭,那少女可不會站在那裏看他離開,早跑沒了影子,他不由搖頭失笑。
季将軍的兩個異姓弟弟早已備了馬車等在宮門外,兩人已從先前出宮的官員交談中得知,季将軍被指了驸馬,頓感不平,大哥英武不凡,豐神俊郎,長公主就算貴爲帝女,又如何配的上他!
所以上了馬車後,季将軍的二弟當即怒道:“皇帝真是欺人太甚,想我大哥當初在塞北時,爲他擋刀又擋劍,哪次作戰不是沖在第一個,他不念舊情也就算了,還把公主指給大哥,真真是恩将仇報!”
長公主的醜,天下皆知。
季将軍神色冷了下來,喝道:“你若再信口開河,就别怪我不認你這個兄弟。”
“大哥!我說的何錯之有,如今隻你我兄弟三人,難不成還怕皇帝聽了去?”
季将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起身下了馬車,搶過護衛的馬,駕馬而去。
二弟有些茫然,他說錯了什麽,引得大哥與他置氣?
趕馬車的三弟這時猶豫着說:“二哥,其實長公主也曾是個大美人,當初在新皇封地,誰不知長公主貌若天仙,隻不知她是因何成了如今模樣。”
況且,也就二哥遲鈍,至今沒發現大哥爲何參軍,若不是爲了掙軍工娶長公主,如何會去戰場上生死相搏,如今得償所願,又哪裏容得旁人說半句不好。
盡管……長公主容顔已逝。
皇後被接入宮中,還沒從這天大的餡餅裏回過神來,就被新皇指派去籌備長公主出嫁事宜。
她見了長公主,第一句便是:“你是誰?”
阿離奇怪地說:“娘,我是你女兒啊!”
皇後聞言,大約是長途跋涉太累,最近又心緒起伏過大,如今又被長公主刺激,當即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阿離茫然眨眼。
後史書記載,長公主貌醜,吓暈親娘。
對自己容貌極其有信心,從不照鏡子的小狐狸照了照鏡子,然後從那天一直哭到月底出嫁。
新皇倍感動容,對長公主更是賞賜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