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皇後發現這個問題時,小流光的性格已經無法扭過來了,又舍不得打罵,抱着就這麽一個女兒寵寵也沒什麽不對的想法,兩帝後開始了寵壞流光之旅。
這日流光跟随帝後前到崇恩寺祈福,古佛,大鼎,青燈,流光無聊地跟随着帝後上了山。
聽說崇恩寺新換了住持,聽說住持如同谪仙人一般地不食煙火。流光也就對這個還比較感興趣了。她看着山上的一群和尚,也沒有刻意去找,眼睛一下就掉在了其中一個人身上。
那人穿着住持的袈裟,明顯是特意穿的,紅色與黃色交織在一起,愈發顯得他身材挺拔。
隻是遠遠地望了一眼,連臉都沒有太看清,流光就知道她栽了,栽在這個和尚手裏。
皇帝瞧着自家女兒仰着頭往和尚群裏看,臉色一下不好了。他這個女兒一向膽大,身爲一個女兒家,行事卻比男人更加豪放。連盯着和尚看這種事也做得出。他咳了一聲,把皇後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因爲祈福要虔誠,即使貴爲皇室,爲了國富也得一步步地登上那九十九階階梯,所以此時的半山腰熱鬧非凡。
流光還是傻傻地看着那個人的身影,皇帝被她氣的連續咳了好多聲。林公公關切地扶着皇帝,問道:“皇上,您這是累了嗎?”
隻有熟識皇帝的皇後才知道,他這是被流光給氣的。她擡起寬大華麗的袖子,在諸人看不到的背後掐了流光一把,流光被掐得倒吸了一口氣,這下也沒了心情看美人了。
秀氣的一張臉皺了起來,流光驚訝地大聲道:“母後,您掐我幹嘛?”
皇後看着自己的笨女兒,倒真想扶額,但這種不雅的動作她是不可能當衆做出來的,也就朝她使了個眼神。
流光順着看過去,心說不妙,她爹,皇帝正笑容滿面地看着她。流光雖然是不怕,但是這種場合怎麽也得正經一點。于是低頭道:“父皇,你這是怎麽了?這群和尚也真是的,真龍天子來了也不知道備着轎子來接。”她呵呵笑地,擠掉林公公,陷媚地扶住皇帝。“父皇,兒臣扶着您。”
皇帝沒好奇氣地哼了一聲,眼睛也不看她,看了下山上站滿了的和尚,其中一個特别地亮眼,就是今科他欽點的探花郎也比不得三分。自己女兒的德行,當爹的還不清楚嗎?估計是瞧上他了,不過這個人可不能像從前的那樣,送給流光。而且還是不能惹的。
“流光,别以爲朕不知道你在打什麽注意。總之,這個人你不能惹。崇恩寺的住持,也是當朝的國師。閑言蜚語,唾沫星子都可以淹死你。”
流光但做沒有聽見,東看看西看看,此時已經走到離寺廟沒多遠的地方了。
皇帝看着自己的不孝女,跟旁邊的皇後說:“你瞧瞧,這是什麽态度。梅娘,老子怎麽會有這樣的崽。”
每每皇帝發脾氣時,九五至尊一下就從淩雲之端掉到普通百姓,說說不雅的話。偏偏這個時候跟的人又多,皇帝的聲音又大,一下就沒了别的聲音,安靜得隻有風的聲音。
皇後安慰他道:“好啦好啦,流光她還小,皇帝你就被跟她計較吧!”
她拍了一下流光,後者馬上扮可憐。
“父皇,流光下次不敢了。”
皇帝有美人散氣,舒坦多了,盯着流光說:“朕這會也就帶了你來。你要是惹出笑話來,回宮就好好呆在承德宮别出來了。”
這就話等于是在威脅流光,要是惹了事,就關禁閉。流光聽出他話裏的信息,悶悶地答了一句。“兒臣知曉了,父皇。”
皇帝甩了一下袖子,往前走。林公公做了個手勢,大部隊又開始啓程了。
流光看着山上那個人,舔唇,露出勢在必得的神色。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神秀帶領着弟子齊拜皇帝,震耳欲聾的聲音整齊地響在菩提樹圍着的寺廟月台上。作爲崇恩寺的住持,神秀可以不用跪拜,所以隻是欠身罷了。
英俊的臉龐上帶着榮寵不驚的神情,修身玉立如同一側的菩提樹,太上忘情豈非如此?
流光看着他,簡直就看呆了。那臉,那眉,那眼,簡直就像是按她的喜歡而打造的。不然,她爲什麽覺得挑不出一點漏子。
神秀道:“謹王殿下?”這已經不是第一聲了,流光回過神來時,他便合掌叫着,沒有其它的神情,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帝後扔過眼神,流光當做沒有看見,擠出一個自以爲最好看的笑容來,盯着神秀說:“大師,我叫流光,您叫我流光就好。”
神秀臉上露出不贊同的神情,“這怎麽可以。殿下。”
流光還想說什麽,皇帝一下插話進來。“大師,準備好了嗎?”
神秀用眼睛詢問旁邊的小和尚,一會兒說:“陛下,這邊請。”
于是,和心上人的第一次見面就以這樣嚴肅正經的場面結束,還得了皇後一個警告的眼神。
大雄寶殿,梵音響徹。
流光跪在蒲團上,一雙眼睛往神秀身上瞅。他紅唇閉合間,梵音般若,滿殿僧人裏,他如同一朵出衆的金蓮,清香素美。
他領着皇帝皇後在佛前祈福,一聲木魚,一聲經文,一雙妙目閉起,無法窺探其中神采。
流光覺得自己真是瘋了。才會在這麽嚴肅正經的場合還想着情情愛愛。佛祖要是知道自己在他的金身下這種行徑,肯定會打死她的。
她忍不住輕笑出聲。雖然聲音非常地青微,但在梵音佛香裏還是顯得有點突兀。離她最近的神秀睜開一雙妙目,看着她。被他看着的那一刻,流光居然發現自己還有點小小的害羞,但是下一秒在他有些漠然的眼神下,流光那一刻就像是被吸走了千年功力的妖怪,臉要多難看就有難看。
她低垂下眸子,第一次帶着些許認輸的态度。
那是什麽眼神啊?就好像是看見一個陌路人一樣,不認識,不知道,不清楚。明明剛才他才叫過她。才過了多久,就翻臉不認人了。
祈福結束,本應該離開,但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讓皇帝無法離開。于是就暫時在寺中的廂房中休息。
流光趁着皇帝皇後聊得正忘我的時候,離開了廂房,走到了廊下。大雨飄飄灑灑,把廊下的地面都弄得有些事情濕,那些芍藥牡丹在大雨下都沒了花形,有些頹廢美。
守在旁邊的小沙彌合掌朝她服身,流光看着他,想了一下,問道:“有件事本王想問你。”
沙彌恭敬地道:“王爺請說。”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她一眼,不由讓流光有點挫敗。她覺得自己長得還不錯的啊,這個小和尚都不看她一眼。想起不久之前,那個人漫不經心地瞥了自己一眼,就像看見每天看放的花朵,時常見到的東西一樣。倒底是自己不好看呢,還是——崇恩寺的和尚們都是這樣?
流光摸着下巴,目光深遠地走了神。
小沙彌說道:“王爺?”
流光笑着,非常地漂亮。小沙彌在心裏又念了一遍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流光問道:“崇恩寺,從前的住持不是德雲大師嗎?現在的這位住持是——”
小沙彌接口道:“神秀住持。”
流光眉開眼笑,右手錘左手道:“對,神秀大師。”
小沙彌道:“德雲住持去年秋天圓寂了。”他眼睛有點紅,但還是繼續說了下去。“現在的神秀住持是德雲住持的三弟子。”
流光明白了,也問起了自己最想問的。“小和尚,你知道神秀大師現在在哪兒嗎?”
小沙彌說:“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流光有點兒失望,但是他又說:“住持這個時辰應該在藏經閣裏吧!也有可能是在蓮花門刻經文。”
流光眼睛一亮,問了藏經閣和蓮花門的位置,就急匆匆地趕了過去。
雨慢慢地小了,芭蕉葉被洗得翡翠一般地發青。流光舉着油紙傘,穿過一道月門,三層建築物出現在眼前。
她看到了他。
就在那二樓臨窗的位置,他修手揮灑着墨汁,神情凝重,白紙上黑字臨摹而成。
流光在樓下癡癡地看着,白色的粗布衣衫穿在他身,仍然好看得不行。這個人,她一定要得到。
她在蒙蒙細雨下,油紙傘不知道什麽時候飛走了,花絮打着雨在她靴子底下化成了春泥。
她喊了一聲:“神秀。”
臨窗的人聞聲看了過來,但那雙妙目裏一絲情緒都無,看着流光的眼神就像看見了一個陌生人。
流光回了宮,卻發了燒。一向生龍活虎的她,在床上待了好幾天才好了。但是卻被皇帝關了禁閉,即使她怎麽無理取鬧,還是沒有放行。
流光想着那個人,心裏覺得甜蜜。但一想到那個人陌生的目光,竟然覺得心疼。
日日夜夜,思君不見君。
徒使我瘦,爲相思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