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就弄醒她,往墨厝山而去。
相當積極,不愧爲正派的代言人。香奴磨磨蹭蹭地走在他後面,嘴裏還咬着一個燒餅。
春天的氣息還在這片土地上洋溢着,道路兩邊開着紅衣如霞的杜鵑花,洋洋灑灑地直鋪了一裏地。
高挑的男子穿着便服,衣服暗繡的花中君子——素蘭花紋随着他的步伐而顯露出來,黑色的長發披了一肩,一半齊挽在金環裏。
從背後來看,相當的雅緻秀美。
沒有人會想到這樣一個弱書生一樣的人物會是降妖除魔的道士,他手腕貼衣袖持着的修長桃木劍,簡單得讓人會覺得是一個小孩的玩意兒。
香奴咬了一口燒餅,一邊盯着他,心裏不斷地想事情。
這目光如炬,像是要在他身上挖一個洞。讓宋愈想不注意也很難。
香奴,也就是樹妖的名字。
他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被她這目光刺背,竟然覺得十分地難受。他體貼地回頭問:“怎麽了?”
男子突然的轉身,淡淡的神容不仔細看,無法從其中看到他的疑惑。香奴擺手,嘴裏因爲嚼着燒餅而鼓鼓囊囊的,像是一隻小松鼠,可愛俏皮的樣子讓他微微一愣。
香奴很快咽了下去,又被噎到了。她秀指流光一閃,一個皮囊子一下化爲實形。她喝了好幾口,這次好了下來。趁空飛瞥宋愈,發現對方正簇着煙眉看着他,俊美的臉蛋上一閃而過,微些擔憂神色。
“沒事。宋愈你這是在關心我?”香奴眉飛色舞地看着青服,立于細風裏的俊美男人。
宋愈點下頭,“嗯。”他又說:“你還沒幫我找到食嬰魔。”
……
前面的那聲,的确讓她有些小雀躍,但是後面那句補充的話,可以忽略不記嗎?
“你真無情,好歹我們也算是朋友了。認真關心我會怎麽樣?”
宋愈想了一下,認真地說:“我昨天才認識你。況且,人妖殊途,朋友還是不做的好。”
香奴小跑到他的身側,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小臉微仰,大而水靈的眼睛專注地看着那個風輕雲淡的男子。
她笑着說:“是嗎?這麽說宋大道長是不謝與小女子爲伍了?你放心,隻有食嬰魔一事解決後,你放了我,定然平生都不會再見。”
不知道爲什麽,她的笑容這樣明媚。卻有些刺眼。宋愈他的意思不是這樣,可是說什麽?最終,他沉默了。
“走吧,黑厝山快到了。”
香奴挑眉,翠眉如遠山一樣悠然。她又恢複到從前的嘻嘻哈哈,仿佛不将剛才的事放在心頭。但是宋愈卻走得極爲糾結,心頭一直回播着方才香奴說過的話以及那似怒似笑的神情。
黑厝山。瘋長的野草叢有半人高,古樹藤蔓糾葛在一起,将深山的幽靜點綴得恰如其分。烏鴉的鳴聲,有不祥之意。一入其中,擡頭往上一看,無數的枝葉遮擋了半個天空,看起來離人是那麽的遙遠。
香奴被濕冷的空氣搞得整個人都不好了,相當地煩躁。
“我說宋大道長,你真的不打算說一句話嗎?”宋愈倒是沒有受到半點影響,面如冠玉神情不爲所動,斯斯文文地走着,隻是握劍的手緊了幾分,這次看得出他也是對這種場景還是在意着的。
不過,即使這樣,香奴還是有些不快。爲什麽自己會不痛快,這簡直天理不容啊!她對着他的後背,做出一個猙獰的表情,秀拳圓握,做出打的樣子。
誰料此時,宋愈突然轉過頭來。
正好看見香奴呲牙咧嘴的古怪樣子。
他眉頭一抽,“你這是要幹什麽?”
香奴的表情凝固在嘴邊,很是淡定地松開手,綻放一個甜得發膩的笑容。
“哪有什麽,人家是在打蚊子呢!”
宋愈被這惡俗的語氣惡心到了。
而香奴則是欲蓋彌彰地撲向幾隻無辜飛過的飛蚊。
“好大的蚊子。”她展開白嫩如玉的手掌,一隻飛腳蚊四分五裂地死得透透的,半點血迹也無,隻有點點白色的液體。
宋愈看了一眼,眼神飄到她嫣然一笑的臉上。很顯然,這人是在撒謊。不過,他早就知道這樹妖詭計多端,說的話比黃河水還要混沌,根本不值得相信。但他還是搭了話,“畢竟是山林,飛蚊出沒也很正常。你怕蚊子?”
“笑話。”香奴潇灑地拍去手掌中蚊子的殘骸,眼睛卻望着遠方的古樹下的一湍素潭。“宋宋愈,那裏,那裏就是我看見食妖魔出現的地方。”
宋愈耳朵不忍卒聽,這個樹妖就不能好好地叫他名字嗎?一大早的,換了好幾個說法。但他的目光還是很順從地跟着她飄往那裏。
“别動。”他袖裏桃木劍揚出,左手之中的羅盤發生了異動,預示着妖怪出沒。正欲奔到小潭邊洗手的香奴在他這一動作之下,不再輕舉妄動。而是極爲安靜地等待着宋愈的話。
“好像,它就在這附近。”宋愈調整着羅盤,腳步極輕地往小潭走去。香奴跟在他身後,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羅盤。這個還可以測量妖怪啊!她算是漲知識。以前還一直以爲是道士拿來裝神弄鬼的呢!
在遠處看,已經覺得這古樹有參天之勢。近看,一種霸道之氣以及詭異的壯美襲來。明明應該少有陽光的照耀,這顆樹卻像是獨占大量的養分,枝繁葉茂,腰圍可爲一個房間。
宋愈看了看周圍怏怏的草木,“這顆數好生霸道,土下的枝幹獨占了這塊地方的精華。難怪歲數雖不足兩百,卻有如此之大。”
弱肉強食,自然法則。
香奴見怪不怪地看了一眼宋愈,這人倒是菩薩心腸。
素潭臨于樹邊,約一個小池大小的樣子。香奴宋愈臨水而望,那樹開了一個洞,三尺高左右,不像是人爲,反倒是天成。
兩人心裏有了底數,那食嬰魔大概就住在裏面了。
香奴掬水洗了手,這水極清又碧,天然的一塊涼玉。幽水拂過嫩白的手,舒服得她都不想說話了。
宋愈站在邊上,看她濯水洗手。心裏卻在想着,該怎麽引出食嬰魔。一雙眼睛卻不自覺地跑到她的手上,他尴尬地移開目光,看向彼岸的妖穴。水畔開着一種藍得發幽的花,形似龍爪,無葉,長長的莖單開着花,說不出的詭異豔麗。
他好像曾經在哪裏見過,可是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宋愈輕咳了一聲,引過了香奴的注意力。
“怎麽了。”她輕甩起蔥蔥十指上的水珠。
“你認識這花嗎?”他木劍指着澤畔開得稀落的藍花兒,黑色眼睛一片執着。讓香奴也不由得好奇起來,杏兒眼看了過去。
彼岸花?
她曾經呆過的世界裏,曾在電腦裏看見過照片。單從外貌來看,幾乎是一模一樣。但是那曼珠沙華,或者稱爲石蒜花。是從來沒有藍色的,紅色、白色,這是最爲常見的了。
至于藍色。
在這個異世界,也不知道是什麽花?
“不認識。怎麽,這花很奇特嗎?”香奴眨眼睛問。紅裙,因爲她突然站起來,如一朵飄零的紅花一樣,甜美的姿容一下帶上了冷靜的态度。
宋愈低垂眸子,清淺的一把聲音好似南國的陽光。
“不知道。感覺很重要。”
香奴喔了一聲,掐了一下時間。說出了一大早就準備好了的計劃。
“宋愈,别糾結那些東西了。我們還是感覺抓食嬰魔比較重要。對了!我突然想到一個計劃,要不要聽聽。”
宋愈好奇地看她一眼,她能有什麽法子,不如聽聽。
他言簡意駭地表達觀點,“你說來聽聽。”
香奴喜笑顔開,附在他耳邊道。宋愈本來還因爲她這不莊重的樣子,簇了兩道煙翠眉。不過在聽完她的計劃後,眉頭慢慢地松開,變成一個比較還算滿意的幅度。
他點頭說:“我知道了,萬一有什麽事,一定叫我。”
他話一畢,一陣妖風刮過。
宋愈手中羅盤飛快地轉着,幾乎快要失控。
香奴也不再說話,丢給他一個眼神。宋愈一看就明白,身形一退,隐于草叢裏,又下了一個暗咒,隐去了自己的氣息。
這妖風,不說也知是屬于食嬰魔的了。卻也是,這魔正在屋裏躺着,前幾天吃得太飽,忙着消化。好不容易消化了一個小孩,阖眼睛入睡。才睡了一會兒,就聽到自己門口叽叽喳喳響個不聽,這魔頓時十分不快。沒了睡意,準備出來教訓是哪個沒長眼的東西敢在爺爺門前放肆。
香奴看着從妖風裏漸漸地現出一個形體。黑色的霧裏捏出一個壯實漢子,他銅眼牛鼻,神容可惡。赤裸裸的古銅色手臂一手握着一個狼牙棒,初一瞧還以爲是哪一山的土匪呢!
香奴杏眸如水,微張。
這就是——食嬰魔。
一點兒也不美型,一看就是龍套的命。
食嬰魔看着對面的紅衣少女,甜美的姿容看起來甚是美麗。調皮的杏眸專注地看着他,一張小臉卻沒什麽神色。
樹妖。
還算是見過幾面。
她來這裏幹什麽?
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