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悄然無聲,最後一粒沙子從上頭落下,未慕睜開眼睛終于舒了一口氣,握着水七的手放開,回頭對着成瑾笑了笑,卻因身體支撐不住地倒在了地上,暈了過去。
空露趕忙站起身小跑過去,跟着塗之郁和成瑾也跟着走了進去,成瑾探了探水七的鼻息,接着從地上的未慕手心中将一粒種子般的東西拿了起來,遞給了空露。
“把這個種下。”
空露小心地拿事先準備好的盒子将種子裝好,對着成瑾傻笑了一聲。
這個笑不僅印在了成瑾眼中,還印在了塗之郁的心裏,她多久沒有這麽笑了,仿佛看到了未慕夢中,那個陪着水七玩耍的空露。
未慕還在昏迷中,誰也料不定她什麽時候能醒,空露在一邊收拾東西,成瑾伸手下去就想要把未慕抱起來,塗之郁卻搶先了她一步,先上前握住了未慕的手。
“我來吧。”
成瑾見狀,隻做了個請的手勢。
塗之郁拉了一下未慕的胳膊,卻在半空中又放了下來,回頭見成瑾帶着笑看她。
塗之郁癟嘴:“爲什麽她這麽重。”
成瑾毫不客氣地張開手臂,“你抱抱我。”
塗之郁頓了頓,這忽然的求抱抱讓她有些愣神,她咳了咳,上前俯身摟住成瑾的腰,一個發力。
塗之郁:……
“你們都這麽重嗎?”
成瑾聳肩,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将塗之郁橫抱了起來,樣子非常的輕松。
“哇,你,唔。”
被親的塗之郁下意識就瞟了空露一眼,見她還在收拾東西,伸手拍了一下成瑾的肩膀,眉眼彎彎地說了句喂。
成瑾放下她後,塗之郁吐舌,她看着成瑾問:“我不也是勾族的嗎?爲什麽我這麽輕?”
才問完,她又補了一句:“啊,難不成是因爲我是寄在人間養活,才這樣?”
成瑾柔聲:“嗯哼。”
塗之郁咬唇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讓出路讓成瑾處理地上這個姐姐。
但成瑾卻仿佛沒收到她的信号,雙手環着,偏頭看着她,“不是不想讓我碰她。”
塗之郁癟嘴。
是不想讓你碰啊,但是她抱不起她,還能有什麽辦法。
但她不說,她知道她說了,成瑾這幾天肯定要拿這件事說事,她現在真是逮到機會就調侃她。
兩人就這樣僵持不下,反而是收拾好東西的空露走了過來,幫未慕整理了一番,并打點好一切。
回去的路上,空露和成瑾坐在前面,未慕和塗之郁還有水七坐在後座,未慕還是沒有醒,塗之郁好幾次回頭看她,她想着,自己睡覺的樣子是不是也是這樣,想着其實她們還是有一點不一樣的,想着未慕這樣沒有一點的脾氣其實也不是很讨厭。
那個夢她還沒有做完,未慕到底是怎麽喜歡上成瑾的,雖然成瑾是個很容易讓人喜歡上的人,但總有個過程。
這麽想着,她趴在成瑾的椅子上,開口就問:“我們什麽時候出去開房啊。”
“噗咳咳咳。”駕駛座上的空露忽然傳來的這麽幾聲咳嗽。
塗之郁這才恍悟自己說了什麽,她立馬解釋:“不是不是。”她哭笑不得:“我不是那個意思,成瑾之前說……”
“你有沒有覺得她變了。”成瑾打斷她的話,微微偏頭對着空露說:“從前的她很矜持的。”
塗之郁:……
空露好好開着車,隻是聽着,不發表任何言論,表示不參與她們的*中。
塗之郁咬牙憤憤,抓住成瑾的肩膀就咬了下去,一秒後放開,看着空露補充剛才的解釋:“不是,之前我夢到未慕和她的過去,想繼續看完。”說到這兒成瑾回頭看了她一眼,塗之郁毫不客氣地賞賜了她一個白眼。
“但是在别墅裏不能做夢,成瑾說這件事結束了帶我出去。”說完塗之郁伸手晃了晃成瑾的肩膀:“你告訴她,是這樣的。”
成瑾一臉的被脅迫樣,不從心地說:“她說的都對。”
“成瑾!”
成瑾被這麽一喚,忍不住的笑意,伸手到後面,抓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坐:“好了不鬧了。”
塗之郁哼了一聲,乖乖坐好。
成瑾補了一句:“明天就帶你出去開房。”
塗之郁氣地把手放開,“不理你了。”
成瑾回頭隻是笑。
車很快地開到了别墅,空露對着成瑾說了幾句話後,把後座的水七抱了回去。
這麽久,她終于舒心了許多,今天之前,水七對她說的任何話她都記得很牢,從前她的那份記憶被未慕給帶走,她也順勢不告訴她,畢竟是她親手毀了她的夢七層。
她想到兩天前,那天水七精神奕奕,完全沒有嗜睡的樣子,那個狀态讓空露很惶恐,在鬼的世界也有回光返照,她這樣,明顯就是那個表現。
水七說她想和空露去學校。
空露不知道水七是不是想到了什麽,其實她不應該想到的,記憶被吃的人,沒有意外是不會回來的,更何況吃掉她記憶的人還在禁府。
她還是陪水七去了學校,市裏的一個小學,很久之前,她們剛認識的那天,水七就是帶她去的學校。
也是水七,讓她知道,小學生的記憶即散,又好吃。
水七很喜歡穿旗袍,空露也給她買了很多,那天她穿的是一件素雅的綠色,頭發盤起,一雙恰好的高跟鞋。
到了學校後,水七借口學生家長,再魅惑了門衛幾句,就帶着她進去。
那天她們什麽都沒有做,隻是在操場走了幾圈。
她累了,空露就找了個石頭,兩人在上面坐着。
坐着水七就靠在了空露的肩膀上,她指着天空飛過的一架飛機,淡淡笑了聲說:“其實你不用瞞着我,我知道現在我的身體到底是什麽狀況。”
空露頓了頓,沒有回答她。
“這麽多年,我一直在和你唱反調,你有沒有讨厭我。”
空露看着她的手指緩緩放下,回了句:“沒有。”
“空露。”水七喊了一聲,又說:“我知道我的記憶被吃了,但是爲什麽,我總覺得你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空露聽後微笑:“我從前是什麽樣的?”
水七坐直,看着眼前的人,“至少不是現在這個樣子。”她看着天空想:“覺得你應該是個很貪玩的人。”
操場忽然吹來一陣風,水七頭上的一縷頭發掉了下來,空露伸手,将她的頭發夾在耳後,看着她,“爲什麽覺得我貪玩呢?”
“就是覺得你貪玩。”她歎氣:“現在認識的你,不愛說話,每天就是聽成瑾的話,她給你派任務你就做做,不做了在家裏,我出去玩你也不管我,回來了給我煮吃的,喝酒了還照顧我,我耍脾氣你也不說什麽,打你你不還手,罵你你也是笑笑就過。”水七說着就哽咽,她吸吸鼻子:“和你生活真的很沒意思。”
空露看着他的樣子笑了笑,伸手擦擦她臉上的淚水:“怎麽說着就哭了。”
水七癟嘴忍住,“我。”可一開口就又哭了出來,“我想哭就哭。”
空露笑:“好,你哭。”
水七擰眉:“你看你就是這樣,你能不能批評一下我。”
“舍不得啊。”
她舍不得,從50年開始,她就計算着日子,她還剩40年就要離開我了,她還剩30年就要離開我了,她還剩10年就要離開我了,她還剩5年就要離開我了。
她就要離開我了。
她怎麽舍得。
對于水七,她沒有什麽是不能接受的,沒有什麽是不能原諒她的。
水七因爲她的一句舍不得,哭得更厲害了。
哭得兇了,空露就抱住了她,這麽一哭,空露的眼睛也有些濕潤,她将水七抱得緊緊的。
這種能計算的消失,太折磨人了,她哪裏還能好好生活,哪裏還能好好笑。
她隻想陪着她,做什麽都好。
“空露。”水七緊緊地回抱。
但她卻什麽都不敢說,她不敢給她任何諾言,她知道的,她的感覺一直很強烈,身體的虛弱讓她十分清楚,她熬不過幾天。
但她真的很想說,要是有将來,她一定和空露好好生活。
那天水七淚眼婆娑的樣子空露一直記得,她很少見她哭,上一次還是她聽說夢七層被毀,在房間鎖了一夜,第二天眼睛紅腫。
空露緩緩地将種子種下,找了房間半陰半陽的地方放下,放土。
整理雜物時,忽然一滴眼淚滴在了手上,她摸摸臉,忽然笑了出來。
沒什麽好哭的空露。
她是真的開心。
她一直記得,她們的第一次相遇,她在她的身後不遠處跟着她,而她發現後轉身的瞬間。
那一眼,即傾心。
這無論花開多久,她都能等。